第46章十年長夢⑥(3 / 3)

至於古語有雲?呸,蘇袖月搓了搓掌心以防打滑,哪門子古語有雲,就是她瞎編的。

“真正...放下嗎?”

後方,看似懶散的少年站起身來,如芝蘭玉樹,隱隱有仙風道骨之氣。

他輕扯唇角,近於雅痞的邪肆笑容在星辰之下更加耀眼。

雲笙想,他遇見了一個有意思的人,不枉自己允他過去。

***

月上梢頭。

麓山書院可直觀山門的高閣之上,被眾星捧月的白淨少年收回眸光,琥珀色眸底難得的染上興味。

“阿朔,那新來的小子也是個人才啊,都要宵禁了也不見人影。”仍然挨得最近的莫十一開口說道。

“慕容大哥,十一兄,”趴在欄杆上的雲棠直起腰,下意識捂著胸口,莫名釋然地長籲一口氣。

他提議:“要不,咱們撤了吧。”

餘下的一眾學子也點頭稱是,誰都知道,明日出早操前,書院內的堂長會督察巡視,屆時,誰也討不了好。

莫十一喪氣地摸了摸鼻子,虧得他犧牲睡眠時間來等著看戲,打了個哈欠,他對立在人群中間,顧自沉思的少年道:“阿朔,算了吧。”

“稍等。”一直沉默無言的少年抬手打斷,他清冽純粹的聲音格外好聽,略一沉吟,少年在眾人期許的目光下,雲淡風輕地給出了決議。

“先撤山門機關和沿路陷阱,至於書室,不急。”

話落,他望向後山的方向,待眾人依言撤去後,對留下的莫十一和雲棠道:“我去看看。”

“阿朔,不可能的。”莫十一聳肩道:“祈願寺與咱們書院毗鄰是不假,但誰都知道,寺院裏的人不會放予通行的。”

“真的。”雲棠深有感觸地接話道,他掂了掂腳尖,睨向祈願寺一座簡約幽靜的院落,撇著嘴,“慕容大哥,你記不記得,我上次被罰那次,就是下山喝了酒,誤了宵禁的時辰,想從祈願寺翻進來,可連寺廟的後門,那小子都不讓我進。”

莫十一亦點點頭,“阿朔,那小子聲音和你真像,但性格,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

“可不,看著和和氣氣,一言不合就動手。”雲棠鼓了鼓腮幫子,雖然老爹是戍邊大將軍,可他學到手的也隻是一點皮毛,和祈願寺那小子比,實在是關公麵前耍大刀。

且不說他遠超這個年紀該有的功夫,當論被世人推崇的“天降聖僧”這一名頭,雲棠就不敢惹,也不是慫,就是覺得怪怪的,聽聞他可窺過去的能力,雲棠就覺得身後都是一片毛骨悚然。

你說,都姓雲,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雲棠苦著臉,不再去想他口中那小子雲笙的事了,甩甩頭,又拍了拍臉頰,圓臉的少年對莫十一道:“十一兄,你陪著慕容大哥吧,小弟倦意上頭,實在撐不住了。”

“你是怕去了後山,碰見雲笙那小子吧?”莫十一與白淨少年相視一笑,揶揄雲棠道。

才不是呢?個頭不夠氣勢的雲棠在心底悄聲說道,他眺望遠處,麓山書院一麵臨著懸崖,一麵臨著險峻後山,都是沒有通路的,除了山門,就隻剩挨著祈願寺的那一側,這一側,也是不思進取,想溜下山的學子最常打主意的一側。

偏偏有個雲笙,院落正建在毗鄰那處,書院裏哪個想通行,還得看他高興,反正直到今日,雲棠都沒見過他高興。

真是個奇怪的人哪。

雲棠舔了舔被夜風吹幹的唇角,下意識望向被莫十一勾肩搭背的白淨少年,問道:“慕容大哥,你真要去會會雲笙啊?”

說來奇怪,雲棠看慕容朔總和雲笙有些相似,就像如出一轍的聲音,還有瞳色雖然天差地別,一個極淺,一個極深,但莫名給人同樣幹淨純粹的感覺。

想到這裏,雲棠不禁摸了摸後腦勺,有些懊惱,莫非是今天看畫像上新來的跟自己長得有些像,以至於現在看誰都覺得像?

少年腦海裏有些混亂,他一向不喜歡多想,此刻已覺暈乎,看來...該回寢睡覺了。

雲棠這樣想著,那邊莫十一卻忽然騰出另一隻手來攬住他,“小棠兒,一起唄。”

“不不不。”雲棠連連搖頭,他靈巧地彈開,朝莫十一和那白淨少年握拳道:“惹不起,惹不起。”

話落,竟是拔腿一溜煙跑了。

“這小子,阿朔你看看...”莫十一放聲大笑道。

“十一,阿棠不是一向如此嗎?”少年不著痕跡地從莫十一搭在肩上的手下挪開,除了聲音,瞳色,他和雲笙還有一點相似,那就是——

都不喜歡被人碰觸。

隻是慕容朔,偽裝得太好。

麓山書院的學子隻知道隔壁穿道袍的雲笙不好惹,卻對同窗的慕容朔,無一不是好評。

也正是如此,他在魚龍混雜的學子裏,聲望極高。

連一向獨來獨往的莫十一,都願意與他做朋友。敬他,護他。

......

夏日的夜裏,涼風愈發大了起來,莫十一不由出言道:“阿朔,回去吧,你身子本就不好,別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再去後山了。”

“嗯。”白淨的少年輕輕應了聲好,特別軟,讓人不由自主想對他好一些,這樣的弱者,往往能激起人內心深處的保護欲。

“阿朔,你就是性格太好了些。”莫十一輕歎一聲,脫下校服外裳想給身形清瘦的少年披上。

“十一,多謝。”慕容朔淺笑著接過,卻沒有披上,隻拿在手裏,偏他的笑容如蓄陽光,溫暖得不像話,讓莫十一沒有丁點不悅。

“我們走吧。”慕容朔笑意不減,輕聲對莫十一道,看似沒有一點要去後山的意思了。

莫十一點點頭,不再看白淨少年的笑臉,奇怪的很,慕容朔的五官實在平平,線條非常柔和,沒有任何特點,組合在一起卻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人無辜的感覺。

配上他白皙的麵皮,恰是幹淨十足的少年感,而他的笑容,嚴格意義來說也算不上好看,難得的是,能給人如沐清風的愜意。

若隻有這些,也無非是比普通人好一點點,莫十一很清楚,或者說見過慕容朔真人的都很清楚,白淨少年的點睛之筆就在於他的瞳色,剔透的琥珀色,讓那雙並不顯眼的眼睛常顯得含情脈脈。

可以說,看誰都是情,長了一雙能隨便拿捏人的眼睛,讓別人被注視一眼後以為自己有所不同,上了他慕容朔的當。

至於這些,隻有少年自己最清楚不過。

他斂斂比星辰還清亮的眼眸,隨著莫十一行至寢室那處,互道晚安告別後,進了房間的慕容朔又折了出來。

屋內的雲棠早已熟睡,自然沒有察覺這小小的變化,而莫十一,他是一個人一間房,慕容朔並不擔心被人發現他出爾反爾,若不出意外的話,那本該在夜幕前來書院報道的新來的,會和莫十一一間房。

不知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還是個人原因,總而言之,新來的是錯過了時間,但慕容朔多年來的經曆和直覺告訴他,這新來的若真的不從正門,反而翻牆進來的話,就絕對不簡單,他也應該重點提防。

思及此,他加快腳步往後山走去,欲要求證。

***

月朗星稀。

毗鄰著祈願寺,重重高牆相隔的後山,蘇袖月背著厚重的行囊,終於翻了過來。

若非顧及著隱藏武功,她絕對不要吃這個虧,但一想到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蘇袖月就無比慶幸自己的決定。

按理說,來到一個新的環境,不僅自己覺得陌生,雙向的,這裏原來的人也會覺得她陌生,而第一眼印象很重要,蘇袖月並不想塑造成一個會武之人,藏拙也好,降低目標對象戒心也好,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她都應該留底。

這樣一想,努力翻個牆的辛苦就變得值得。

她釋然一笑,不疾不徐地從牆頭上下來,卻在這時,身後傳來輕淺笑聲,笑聲極其動人,還隱隱有些熟悉。

“小心。”清清淺淺的關切聲恰到好處,既不會過於熱切讓人覺得討好,也不會生硬地讓人察覺不到他是在為你著想。

慕容朔駕輕就熟地拿捏著度,在蘇袖月站定回眸那刻,適時地漾起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多謝。”蘇袖月壓抑著情緒,不動聲色地回應這“萬金油”似的兩字。

眼前的少年,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他像畫卷上的任務目標,又不像。這句話並不矛盾,怎麼說呢,他的五官與蘇袖月此次的任務對象慕容朔很接近,可畫卷上畢竟是靜態的,眼前活生生的少年,因為動態而有了生命力,靈氣得仿佛像另外一個人。

這是讓蘇袖月深深感到意外的,她不得不承認,慕容朔不上相,此刻漫天星辰之下,長身玉立的少年極有魅力。

這種魅力,是從舉止,神態,話語散發出來的,與相貌無關,簡單來說就是氣質,他站在那裏,幹淨的少年氣息就徐徐散開。

這是一個第一眼印象很占優勢的人,蘇袖月這樣想著,若非多年從事心理學工作的經驗,她也險先要被騙了過去。

也不能說是騙,畢竟騙是你情我願,倒不如說蠱惑。

單方麵,壓倒性的蠱惑。

蘇袖月仍表現得對他極有好感,她禮貌地問候,“你好,請問是前輩嗎?”

“你好,”白淨少年保持著微笑走近,他伸出手,鄭重地握了握蘇袖月因為翻牆,並不怎樣幹淨的手,仿佛並沒有什麼不適,隻萬分友好道:“前輩不敢當,不過是比兄台早入學一些時日罷了。”

“那便不稱前輩,兄台有禮。”蘇袖月鬆開手,從善如流地拱禮道。

也許是職業病帶來的敏銳直覺,她並不覺得少年真心實意想跟自己握手,這樣一想,倒更像是顯示友好,不動聲色收買人心的手段,隻是這種感覺並不強烈,蘇袖月望著不過十五歲的青澀少年,並不想用最大的惡意來揣度他。

卻不曾想,正是因為沒有堅持這一觀念,又加之對白淨少年容易受排擠的錯誤判斷,蘇袖月失算了,徹底載在了對方手裏。

載在了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純淨臉的慕容朔裏,載在了這個內心十足十“小惡魔”手裏。

總而言之,麓山書院這第一次較量,蘇袖月以“慘痛的代價”告終,值得一提的是,正是這樣的意外,讓慕容朔對她另眼相看。

因此有了後來......

“整個書院,也就你蘇袖月算得上是個人物。”——這是第二次較量,蘇袖月大獲全勝,贏得漂亮後,慕容朔在隻有彼此時,唯一說的一句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