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一起死。拉著慕容朔墊背,倒也值了。
蘇袖月這個人很奇怪,也怕死,也不怕死,若說怕,被炸彈轟炸時她也未覺得畏懼,若說不怕,她又其實惜命的很,大概是在覺得死得值得死,她總是義無反顧。
比之生死,她追求的意義,要更宏遠,所以她能容忍在一個又一個世界穿梭,能容忍疼痛與苦難,卻也能放得下,雖執著,並不激進。也學不會後悔。
這大概是,她能豁出一切去豪賭的底氣根淵,不是俗語有雲,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嗎?
這些天之驕子,到底不是死過一次的人,終究無法如蘇袖月那般。
更何況,他們的心裏,還有著心願未完成,他們...是無法隨隨便便舍棄一切的人,蘇袖月不同,成功自然是好,也許能重塑生命,所以她盡力去做,不成功也沒關係,她原本就沒想過死後會有這樣的奇遇,人的心境不同,做事方式也不同,所以蘇袖月敢賭,慕容朔謝辭言等人卻未必敢賭。
就如此刻,臨近懸崖,少年不動聲色的眉目才終於輕皺起,他利落地取下藏於腰側的簡易箭弩,這可折疊,因而占地極小,便於攜帶。單手熟練地組裝好,慕容朔指尖一動,便射出一條輕巧堅韌的銀絲,銀絲前綴勾爪,牢牢鎖在懸崖對麵的峭石上,在身下馬匹踏空的瞬間,少年運起內力,護住懷中人,蕩向對麵崖壁。
眼看要撞上陡峭山石時,他輕身一躍,將後背抵上,牢牢護住蘇袖月毫發未傷。
一聲悶哼傳來,蘇袖月張了張唇,慕容朔卻沒有給她機會,身形穩定後,借著崖壁凹凸與手上勾係,腳尖循著附著點借力蹬上了懸崖,安然無恙。
那些後來的黑衣刺客卻沒有如此幸運,一個個人仰馬翻,跌入深不見底的崖穀,生死罔論。
人與馬匹的驚叫聲中,蘇袖月小聲道謝,“喂,你怎麼樣?”
“放心,死不了。”慕容朔別扭地抬首,唇色竟已隱隱泛白,蘇袖月下意識就把手伸到他後背,一片濡濕,定是剛才,被崖壁上厲石所傷,心中沒來由湧起酸澀,“其實你,沒必要替我擋下。”
“嗬...”少年輕挑一笑,平日裏溫和到幾乎如假人的臉生動起來,“蘇袖月,你若身上留個傷疤,倒不好成為我的棋子了。”
“是嗎?”蘇袖月扯下一片衣擺,說: “你轉過身來。”少年置若罔聞,袖中的手指卻緊緊摳入掌心。
“事到如今,還別扭什麼?”蘇袖月掰過他的肩,“我又不是不知道。”她以為,慕容朔不喜人前脫衣,定然是背後有陳年舊傷,先前不觸碰,是為了尊重他的驕傲,可此刻不同,剛曆經生死,什麼傲嬌別扭通通都放一邊去。
“你難道,想再留一條疤?”她索性直言,在少年錯愕之際,溫柔而利落地扯開了他後背的薄衫,手卻突然僵住了。
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蘇袖月還是狠狠愣了愣,這不能稱之為後背,更像是溝壑縱橫的墓誌銘,每一道傷口,依稀能看出從前深可見骨的痕跡,那樣密密麻麻,交錯起伏,傷疤已如此,未愈合前的痛,到底如何熬過來的?
“抱歉。”她沉聲道,別開眼,手上迅速處理包紮。
“其實你不必如此。”慕容朔淡淡道,“反正我多添一道,也沒有什麼不同。你卻不一樣,要做一枚合格的棋子,就不容有這些瑕疵。”
蘇袖月的手頓了頓,“慕容公子,你不必時時強調提醒,蘇袖月這顆棋子,絕不會讓你失望。”
“那就好。”少年仍舊從容地說著,心裏卻泛起莫名的滋味,遠比背後的傷痕要讓人難受得多。
他重新穿好衣服,往後扔過去一個透明的小瓶,“十二顆,你為我所用一年,一年後,我會徹底給你這一生所需的解藥,從此兩清。”
“好。”
天邊的夜色越來越濃重,愈是這樣,那輪明月的清輝就愈是耀眼,隱隱有吞滅黑暗的趨勢。
從這一刻起,兩個靈魂碰撞後,能否,殊途同歸呢?
即便同歸,又能否,相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