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言的眉目微微一凝。
兩份深紅錦盒, 未署名, 謝七猶豫片刻後道: “主上, 左手邊自京城而來, 右手邊自漠北而來。”
“阿朔, 他一切還好嗎?”謝辭言沉吟片刻道,慕容朔前不久隨雲棠莫十一等人已入京,京城而來摘星樓的,除了他還會是誰呢?
“回主上, 慕容公子讓屬下轉告無需為他擔憂。”
謝辭言不禁揉了揉額角, 他望了桌上隻露出小半張側臉的女子, 又想到慕容朔,握住錦盒的手不由緊了緊。若他日蘇袖月與慕容朔之間隻能選擇一個,自己又該如何呢?
他輕歎, 抬右手問: “謝七, 自漠北而來, 是千絕宮吧。”那位知曉蘇袖月下落的新任宮主對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莫名的, 謝辭言隻覺兩手都重若泰山。
“公子, 不拆開看看嗎?”謝七向來謹慎,有些擔憂道。
謝辭言卻搖搖頭, 眸光有些黯然, “既是送給她的, 該等她自己來拆。”話雖如此,卻隻有他自己心底知曉有多想看看景儀和慕容朔送的什麼,何時, 他也成了這樣的人?
示意謝七退下,他把錦盒放在桌上,又取了暖裘披風替淺眠的女子蓋上,這才移動燈盞,尋了一處角落看書,睡意全無。
隻是此時此刻,難眠的又何止他一個。京城的葳蕤燈火中出現了一幕盛況,最繁華的地帶之上,出現了漫天的孔明燈,星星點點的微光在淒冷的冬夜裏顯得格外溫暖。
裴府重重庭院之中,滿地皆是未升起的祈福明燈,清一色幹練黑衣的裴家親衛正忙於書上祈禱詞,忙於支起燈籠,忙於放上天空。
與忙碌的四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些未放起的孔明燈中央,價值連城的黃花梨木椅上,兩手攤平,輕翹起二郎腿的少年格外愜意,若忽略他稍顯消瘦的臉頰和微微泛白的唇色。
“放快點,本世子今夜要湊夠九百九十九盞燈。”
裴恪撓了撓耳朵,已隱有倦意,他身後,據裴王爺吩咐小心盯著的裴一難免心驚膽戰,小聲提議道: “爺,咱回去睡吧?”
“不行。”裴恪摁了摁胸前愈合沒多久的傷口,笑容格外明媚: “你瞎操心什麼,小爺我暫時還死不了。”
“唉......”裴一識趣地閉上了嘴,真不知道這蘇袖月給世子灌了什麼迷魂湯,把好好一桀驁不馴,老王爺都管不了的“紈絝”收拾得服服帖帖,大過年的,還不忘替人祈福。
這些破孔明燈,真的有用嗎?
“裴一,別以為爺不知道你想什麼。”身前少年忽輕輕說了一句,掰著手指道: “那新建在城外的祈願寺聽說很靈,這些我不信,主持那個老正經的官方話我也不信,但他的得意弟子,那個小正經說的,爺信了。”
“施主,不求結果,但問心安。”這是雲笙的原話,許久以前,宣帝就一直招攬祈願寺方丈,希望他能鎮守於天子腳下,方丈一方麵礙於雲笙實為慕容笙的真實身份,一方麵不舍離開麓山舊地,多年來一直推拒。卻在前不久,自己的首席弟子親自跪求願來皇城。方丈雖不明白個中原因,卻隱隱猜到了,或許雲笙六歲前被抹去的記憶又逐漸清晰起來,說到底,自己的徒兒自己最清楚,雲笙看似不爭,卻比任何人都執著,他一定是想找一個答案。
事實也確實如此,雲笙夢裏隻覺與京城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故而他選擇來到這裏,隻是方丈不知曉還有一部分原因與少年私心有關,他想借皇家的力量,找一個人。
麓山祈願寺一下空了起來,連平日的晨鍾暮鼓也不再可聞,起先蘇袖月未注意到這個變化,直到大楚宮中來人通報再過幾日天氣漸暖後,辭言公子便該回宮了,意識到這一點蘇袖月才驚覺好多人都離開了,慕容朔雲棠,莫十一雲笙。
她,是否也該離開這裏,陪著謝辭言一起入宮呢?聽謝七傳來這個消息後,蘇袖月第一次失了分寸,有些慌亂地推開了謝辭言的房門,四目相對,皆是一片震驚。
若時光可以倒流,蘇袖月絕對會敲門後再推開,她匆匆忙忙而來所看見的,是她最不願相信的。
那個輪椅上的男子清華一如往昔,他修長的手指正執著一張畫卷,雖微微泛黃卻保存的極好,看得出良苦用心,可就是那張畫卷,灼了蘇袖月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