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大概不管幹什麼,人都想要一個正當的名頭,就像兩人相爭,人們總是希望能這樣說——
他先動手,我才還手的。
我占著,一個“理”字。
數千年儒家體製思想的影響下,大家都是希望師出有名的。
大楚沒有錯,宣帝沒有錯。
隻是對被遺棄的他們而言,所作所為無疑是又當又立。
蘇袖月想,若她不死,總有一日,她要帶著這支軍隊,直逼京城,不需要師出有名。
*
日光漸漸透亮,盤旋在天空上的禿鷲悠哉悠哉,隻等兩軍對壘後,飽餐一頓。
蘇袖月領著部分軍士隱於利伏擊的地形後,望著氣勢洶洶的東胡軍騎著鐵騎,一路踏平黃土而來。
如她所想,他們確實分了部分軍士偷襲大營,幸好留下容逝之堅守,應該無後顧之憂,暫時不至於被前後伏擊。
遠遠望著,東胡軍簇擁著一頂抬轎,抬轎覆著綾羅隔絕內外,朦朧中依稀可見帳中的美人。
“果然是她!”身旁的徐攸低喝,一出口,才覺失言。
到底還有著少年義氣,未經錘煉,無法做到多年以後的隱忍。
徐攸不禁想起,主上曾說過,泠二那個女人必會找蘇袖月麻煩,如今果真如此。他派自己和容逝之前來,是為了保護她吧。
少年微微側目,女子的容色沉靜如水,即便大軍壓前,也未動絲毫。若除去相貌,單是這份氣度,大概已叫無數兒郎折腰。
徐攸輕斂目光,若非自己心有所屬,且與旁人不同,大概也會為她折服,至少,他是敬仰她的。
逝之,也是敬仰她的。
想到容逝之,徐攸的心不由紊亂起來,為他擔心。
“不要走神。”清清涼涼的聲音從身邊傳來,他望過去,正對上蘇袖月透亮的眸。
“是,蘇大人。”
“蟄伏與隱忍之際,更該全神貫注。”她話落,揚手指揮,示意早已訓練有素的兵士各就各位。
*
天色忽明忽暗,似乎在隨著邊關的戰況而動。
大楚宮中,人心不穩。
宣政殿內,一身黑衣繡魚紋錦袍的男子手握長劍,漠然開口:
“聖上,我問最後一次——”
“出兵與否?”
“景儀,這就是你為人臣子的態度嗎?”宣帝施施然起身,一雙狼目凶光畢露。
“我知道了。”男人薄唇輕啟,手中龍泉劍輕劃,身上的官袍就盡數破開,“這錦衣衛都督,還給你。”
“你什麼意思?”宣帝微微愕然。
“沒什麼意思。”男人的聲音冷若冰雪: “這官,既是為她而做,也可以為她,輕易舍棄。”
“你別忘了與朕的約定!”
“那又如何?”景儀手執長劍往外走,逆著光影的側臉格外堅毅,他輕揚薄唇,帶著一絲譏諷: “如袖月信中所言,與你,不能講約定,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與你真心約定,如今反悔,你手中所捏著的,也對我無傷大雅,對千絕宮,無法動搖。”
男人話落,長劍輕輕出鞘,迎麵而來數十宮中護衛的人頭盡數落地,他縱身飛躍,踩過重簷,傳來薄涼淡漠的聲音:
“宣帝,景儀早已不是當年葉菱裳壓製下的景儀,千絕宮,也早已不是葉菱裳手下的千絕宮。”
妄想招安?癡心妄想。
“該死...該死。”龍袍加身的男人從皇座上頹然滑落,“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個都背叛朕?!”
“聖上,國師求見。”尖細的打破了一室的詭異,宣帝陰狠地抬眸,掃向那抹道袍淡青的身影。
“何事?”他迅速收斂情緒,笑顏相待。雲笙的能力...是宣帝不能舍棄的,他隻有靠著他窺見過去,來知道那些人做過什麼。
哪怕...他亦不放心雲笙。
“聖上,臣此次來——”長身玉立的男子不卑不亢,似一如既往般的淡泊,他拱手回稟: “您所吩咐留意的那幾位臣子,皆有異心呐。”
“什麼?!”宣帝的目愈發銳利起來,他望真雲笙,似要把他撕裂般: “國師,朕、不信!”
那些他最後抱以信任的人,怎麼可以也有異心呢?
怎麼可以?
朕不信!
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