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肢橫飛,盤旋在天空的禿鷲叫聲淒厲。從它們的視角, 東胡軍猶如一個大袋子, 把單薄得可憐的大楚兵士盡收囊中。
蘇袖月望著身邊一個又一個夥伴倒下,手中的長刀更加無情。
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暴喝, 東胡領軍的士兵振旗呐喊道: “諸位將士, 活捉蘇袖月者,連晉三級, 賞黃金千兩。”
這樣的誘惑,無異於催命刀。
泠二坐在轎椅上,輕撚著塗滿豆蔻的指尖, 笑容冷酷。
蘇袖月,陪你玩了這麼久,也該付出代價了吧?
死, 太便宜了。
我要你, 生不如死。
她毫不顧忌兵士的犧牲, 也不怕東胡太子的盛怒, 這個男人,從小就在皇室的爭鬥中被種了情蠱, 動情則死, 除非所愛之人自願種情蠱,再同他行秦晉之好,方能以雌蠱引出雄蠱。
泠二頗費了一番功夫成為他心尖寵,卻拿自願種蠱吊著他,讓他奈何不了自己分毫。
猶記得宮主葉菱裳說過, 女人一旦狠起來,能把喜歡她的男人折磨死。
她從高處望向被兵士包圍的蘇袖月,冷笑更甚。縱使你得那麼多人的青眼,又能如何呢?還不是沒有人能救你於水火。
這一刻,泠二覺得,自己贏了,可冷風拂麵而過的時候,她卻感覺到自己臉頰上的濕意。
抹去兩道淚痕,她下令放箭。
不顧東胡兵士,此刻在她眼底之下的那些性命,都不過螻蟻。
她已經沒有耐心了,沒有耐心折磨蘇袖月,她隻要看見她,就生出失敗者的自卑。
混亂中,那個毫不起眼,蓬頭垢麵的男人似生出雙翼,他準確無誤地避開所有利箭,直飛上山坡高處,猝不及防地扼住泠二脖頸,奪走了兵符。
抬手間,弓箭落。
局勢一下急轉,被放棄的東胡士兵一時怔在原地,忘記了殺戮。
此刻,他們和僅剩的三分之一大楚兵士已分不出彼此。
若失去立場,都是普通人。
泠二有些慌亂,身後這個男人的出現是她根本想象不到的,他身後的雙翼更像是玄鐵打造的機關,遠超於這個時代的先進。
她不禁試探道: “慕容朔?”
從前跟隨過謝辭言,泠二也隱約知曉這人在機關術上的造詣。
男人沒有說話,隻揚手退兵,不遠處的山丘上,一隊黑衣利落的人馬見狀,停下了趕來援助的步伐。
景儀想,他終究還是來晚了。
蘇袖月立在人群中,有些恍惚。她與那個控製住局麵的男人遙遙相望,隻覺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特別特別幹淨。
*
這小小的戰役平定,大楚與東胡卻還是沒能避免狼煙四起。
這些征戰,蘇袖月無暇再顧及,她親訓的數十名死士帶著邊關軍士編入了戍邊將軍雲奕的隊伍,如魚得水。
各方勢力湧動,隱昱盟也漸漸現於人前。宣帝的政權,猶如此刻的戰場,到處都是燎原之火,已經不是補救可以使它重生的了。
消息傳入千絕宮,蘇袖月並無意外,這樣的形勢早已可預見,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樣快。
顯然,因為她的到來,很多節點的進程悄然間加快了。
可終究,與她無關。
除了割舍不下的人,這個世界,再無蘇袖月可留戀的東西。
而如今,她割舍不下的人,已經少了一個。
時間真快啊,從她認他做師傅開始,整整快十年了吧。
她終究還是讓師傅失望了,沒有像落落所想的一樣來得及。
早知道,她該早點回來的。
有些事,真的不能拖。
一拖,就後悔一輩子。
她望了望手腕上的紅繩,心想,很快就能離開了。
腦海裏,最清晰的,反而是那雙琥珀色的眸。
日子不分青紅皂白地過著。
外麵動蕩不安,這最血腥的千絕宮卻成為了遮風避雨的地方。蘇袖月有時候會覺得,世事沒有永遠的對錯,隻有永遠的立場,站在不同的立場,對錯也不一樣了。
靜走的時光中,她再一次訓練師傅殺手第八留下的第二批死士,從另一個角度,以另一種方式。卻沒想到,正是這樣的思想促使這批死士與第一批融合時,默契地互補。
她親手建立起來的兵士,如萌芽的種子般,隨著時間,悄無聲息壯大,其他人,也是如此。
一如徐攸和容逝之,他們原本是隱昱盟的將領,受慕容朔所令投入她軍中,風華正茂的少年們在一次又一次戰場的曆練中,一夜成長為冉冉升起的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