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棠棣之華(3)(1 / 3)

“這些海鳥不配享受展季主持的祭祀。”展季直起身子,眼中一派清亮,“魯國的大司祭隻會祭祀土地、山河和五穀的神靈,祭祀澤被天下的英雄和君王,祭祀輝比日月的先哲聖賢,而這些海鳥,不過是因為海上氣候變異才飛到這裏來覓食,如果非要浪費國庫裏百姓的賦稅去祭祀,後人就會譏笑我們魯國的國君不仁德,譏笑我們魯國的上卿不明智……”

“其實你想說的,是我們君臣兩個是糊塗蛋吧。”一個聲音忽然從城樓的裏間傳來,帶著快活的笑意,“怪不得臧卿說你這個人太直率,不肯給你官做。”

“其實臧上卿想說的,是展季這個人直率得讓人討厭吧。”展季了然一笑,隨著臧文仲躬身行禮,“見過國君。”

“都免禮吧。”魯僖公姬申從木雕屏風後轉出,站在展季麵前。他年紀有三十五六歲,微微發福,下頦上留著短短的髭須,細細的眼睛給人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此刻他上下端詳了展季一陣,嗬嗬笑道,“剛才寡人便留心到季子抓那海鳥的姿勢了,竟然比宮中親衛的手法還要巧妙。公子展當年是我魯國有名的大將,想不到他的後人看上去文質彬彬,居然也繼承了他的身手。”

“後人不肖,上不能報國,下不能安身,徒令先祖蒙羞。”見姬申點破了自己的公室身份,展季垂下眼瞼回答。

“季子就不必客氣了,你的大名寡人雖在深宮,也常常聽聞。”姬申有心擺出一副寬和的姿態,“方才對祭祀海鳥之事,季子已經教訓過我們了,那我們究竟該怎麼做呢?”

“且不論海鳥‘爰居’是否是旱災的使者,若國君果真關心魯國民生,就應該致力農事,多興水利,清理吏治,施行仁義,這不僅能抵禦旱災,也是當今亂世之中立國保民的根本。”展季正色回答。

“這話可真不像是未來的大司祭說出來的呢。”姬申故意咳嗽了一聲,打了個哈哈道。

“展季的誌向,原本就不是做司祭的禮官。”展季靜靜地道。

“那你究竟想做什麼官?”姬申好奇地問。

“士師。”展季的聲音不大,每一個字卻都清清楚楚。

“唔?”魯國的國君吃了一驚,他料不到看上去如此羸弱文秀的年輕人,開口要的竟然是掌管律法刑訟的士師一職,“精通禮儀的人,居然會喜歡冷酷的刑法?”

“聖人製禮倡德,立法設刑,以德禮為治國之本,刑罰為治國之用,如同晨昏春秋一般相輔相成。譬如清理一個充滿淤泥的池塘,不僅要灌注活水,也要掏挖淤泥,二者不可或缺。”展季躬身一拜,語氣堅定,“展季願為國君做那灌注活水、掏挖淤泥之人。”

“哈哈哈,有魄力,有野心!展季,寡人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姬申撫掌笑道,“不過寡人可不能貿然任命你做士師,你還要先做點什麼來證明你的才能。再說,罷了祭祀,這裏的爛攤子怎麼收場?”

“臧大夫身為上卿,他召集的儀式自然他負責了結,國君又何必煩憂?”展季看著城樓下烏鴉鴉的人群,隨口回答。

“說得對,臧卿你就負責善後吧。”姬申哈哈一笑,扔下麵色鐵青的臧文仲,頭也不回地去了。

事後,這個以玩世不恭而又圓滑獨斷聞名的國君對他的近臣解釋:“寡人之所以一意要啟用展季,不過是覺得有人能讓一本正經的臧文仲氣歪鼻子,也是種不錯的消遣罷了。”

魯僖公六年八月,展季奉命出使齊國,履行他仕宦生涯中的第一項任務——代替國君前往齊國迎親。

根據當時的禮製,公室婚姻應履行納彩、問名、納吉、納幣、請期、親迎的程序,稱為“六禮”。其中“親迎”之禮指新郎在儐相陪伴下親自前往女家迎娶新娘,可是對於新郎是一國之君的情況,隻能從權由男儐相代替新郎前往。

魯國迎親的隊伍順利抵達了齊國都城臨淄,而展季的學識與風度也很快博得了齊孝公薑昭的賞識。齊國收下了魯僖公的彩禮,並回饋了豐厚的財物,作為齊孝公的妹妹即墨公主遠嫁魯國的妝奩。

“寡人這個妹妹從小嬌生慣養,還望季子轉達魯國國君,請他多多憐愛。”臨行之前,薑昭抹著眼淚叮囑展季。

展季知道自齊桓公薑小白死後,他的幾個兒子為了爭奪君位鬥得你死我活,因此對於齊孝公薑昭而言,即墨公主幾乎寄托了他全部的親情,當下鄭重地點了點頭:“國君放心,公主此去便是我魯國的君夫人,展季這一路上定會盡心服侍。”

由於齊國贈送了一百五十名奴隸作為公主的陪嫁,展季帶領的迎親隊伍在回轉時足足擴大了一倍有餘。展季手持掛著白犛的節杖,帶著隨侍的奴隸樂土走在隊伍最前麵,而即墨公主的馬車則被眾多侍衛和奴隸簇擁在隊伍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