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公主萬料不到這個武藝驚人的強盜頭子居然也牙尖嘴利,一下子就抓住了她話中的把柄,當即羞得麵紅耳赤,啐了一口道:“想不到哥哥那般智勇仁義,弟弟卻這般無賴下作,虧你還是魯國公室之後呢,也不怕辱沒了祖宗。”
展雄本就等得無趣,巴不得找點事情打發時間,此刻見這個嬌滴滴的公主居然和自己抬上了杠,不覺大是有趣。他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對哥哥展季心存一絲忌憚,偏偏展季隻是坐著不作聲,展雄便越發口若懸河起來:“你眼光狹隘,隻看見我哥哥那種道貌岸然的是聖賢,卻不知我這個做強盜的才是真正的聖賢呢。”
“哦,這個說法倒是有趣。”即墨公主往展雄的方向湊了湊,眼中發出亮晶晶的光,“為什麼啊?”
展雄得美人青睞,不覺心中大是得意,侃侃笑道:“凡是做了大盜的,沒進門就揣度得出屋裏的財寶,這是‘聖’,率先動手,這是‘勇’,最後撤退,這是‘義’,知道能不能成功,這是‘智’,給兄弟們分贓均勻,這是‘仁’。如果這五德中缺少一樣,可做不了我這樣成功的強盜呢……哎呀,你做什麼?”
“沒什麼,看你太得意忘形,用簪子紮了你一下而已。”即墨公主學著展雄的模樣,笑嘻嘻地說。
展雄驀地跳起來,迅速掐住了左手背上的小小紅點,止住血脈上行,卻依然覺察得出隱約的刺痛沿著手背向上延伸。他一向自詡反應敏捷,武功高強,此番卻失算在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手裏,不由大怒,反手就想去掐即墨公主的脖子。
“展雄住手!”弟弟驚叫的時候,展季就已本能地睜開了眼睛。此刻他覺察出展雄目中的凶光,連忙大喝了一聲。
“用這個抹上就沒事了。”即墨公主不失時機地掏出一個小玉瓶扔給展雄,雖然被剛才一瞬間的變故嚇得心裏砰砰亂跳,麵上仍舊勉力裝出滿不在乎的神情,“別緊張,不過是一點蜂毒,不擦藥也會好的。我以前在齊國的時候,常常用這一手捉弄討厭的保姆。”
展雄默默運了運氣,手背上的腫痛果然漸漸消失,心中便相信了即墨公主所言不虛。他反手把小玉瓶拋回即墨公主身前,慍怒未消:“為了你自己的性命,以後別再做這種無聊的舉動!”
“我隻是想證明,我可以做得到你不可思議的事情。”即墨公主挺直了腰,微微仰起頭,不肯在高大的強盜頭子麵前輸了氣勢。
“那又如何?”展雄怒氣衝衝地問。
“所以我想給你出個主意,既可以保證你那十幾個被俘兄弟的自由,又可不必冒與魯國君臣談判破裂的風險。”即墨公主說到這裏有意停了一會,眼見強盜頭子果然露出感興趣的神色,方才繼續說下去,“這個主意就是——我和你簽訂一個盟約。隻要你放了我們,我答應到達曲阜後,想辦法赦你手下兄弟出獄。”
“你有這個本事?”展雄斜睨著眼睛道。
“難道你不相信?”即墨公主將方才紮過展雄的簪子橫咬在雪白的齒間,反手挽起散落的烏發,衝著展雄一笑,“在魯國,總還是國君說了算吧。”
展雄忽然也笑了。憑借即墨公主的美貌和手段,想要把中年喪妻的魯僖公姬申抓在手裏,他沒有理由去質疑。“如果這次能夠成功,我以後說不定還有別的事情要麻煩到君夫人呢。”強盜頭子進一步地試探著,似乎並不滿足於這一點承諾。
“我也是的。”即墨公主笑語盈盈地回答展雄。下一刻,他們兩人一同大笑起來。
“好!”展雄揚起酒葫蘆,咕咚咕咚地喝了半壺,將它塞到即墨公主手中,“你把剩下的酒喝了,我們的盟約就成立!”
即墨公主猛灌了一口酒,旋即被嗆得大咳起來。然而她擺擺手止住展雄的嘲笑,閉著眼睛把剩下的酒喝了個涓滴不剩。
“現在你可以放心地……走了吧。”即墨公主從臉到脖子都被烈酒燒成了緋紅,她哈哈地笑著揮了揮衣袖,踉蹌著站起來,“等魯國的人馬來了,我就說……就說是你哥哥把你打跑了,哈哈。”
“好,這個功勞,算我送給哥哥了!”展雄笑著衝一旁的展季轉過臉去,驀地發現他從頭至尾隻是靜靜地靠著鬆樹坐在地上,目光望著遠方,根本不曾將自己和即墨公主的盟約放在眼中。他心裏有些失落,故意大聲喚道:“哥哥我走啦,你不送送我麼?”
“走吧。”展季低聲而急促地吐出兩個字,仿佛對這場鬧劇有些不耐煩,連起身送別的意圖都沒有。
展雄的表情冷下來,輕輕哼了一聲,轉過身幾個起落,消失在鬆樹掩映下的懸崖盡頭。
“他終於走了。”即墨公主等待了一會,發現強盜頭子果然已經離去,方才喘了幾口氣,坐在展季身邊,“真是看不出你們是兄弟呢,他可比你長得高大強壯多啦,倒像是從小你的飯都被他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