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時候,城門已經轟然關閉,展雄甚至來不及看一眼消失在門縫後的身影。
看守曲阜東門的守軍已經發現了展雄的到來,他們忙不迭地轉動絞盤,拉動吊橋連同吊橋上的展雄朝著城門豎立起來。眼看著展雄就要被這巨大的木板壓扁在城牆上,他已經變戲法一般用手中的長矛尖戳住吊橋一尺厚的外沿,借著反彈之力擰身一旋,便已穩穩地站在高高豎立的吊橋的頂端!眼看再繼續收起吊橋無異於將那煞神一般的強盜頭子自動送上曲阜城頭,看守東門的魯國守將情急之下,揮劍斬斷了絞盤上纏繞的粗大麻繩,隻聽轟隆一聲,由十多根粗壯原木拚接而成的吊橋重重地砸回地麵,讓展雄不得不重新躍回了城牆下的荒地上。
“告訴你們國君,若是他不放了展季和樂土,我就指揮人馬攻進曲阜城,把他的宮殿洗劫一空!”展雄叉著腰站在吊橋砸起的煙塵裏,身後是同樣惹起陣陣煙塵的九千強盜隊伍。他雖然是仰望著曲阜城樓說話,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已足以讓守將慌忙派人進宮,連夜請示魯僖公的旨意。
從被窩裏爬出來的魯僖公姬申聽說盜蹠兵臨城下,急得鞋子也穿不上,一迭聲地叫人快去傳喚上卿臧文仲。幸而臧文仲倒不像魯僖公這麼慌張,他胸有成竹地向國君保證:“隻要展季還在我們手上,就不怕盜蹠敢做出什麼舉動來。”
出宮後,臧文仲快馬加鞭趕到了曲阜東門,登上城樓對城牆下已等得頗不耐煩的展雄叫道:“來的可是我魯國公子展的後裔展雄?”
“提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祖宗做什麼,我現在隻是盜蹠而已。”展雄不以為然地回答,“你是來和我談條件的嗎?我已經盤算好了,隻要你們放了我哥哥和樂土,我就提供給你們三千石糧食,也相當於求來一場春雨啦。”
雖然臧文仲知道展雄的糧食都是從各國的糧倉中搶奪而去的,卻也不得不對這個強盜富可敵國的大手筆感到吃驚,加上展雄曾經救走了殺害他舅父的奴隸,臧文仲越發堅定了除掉這個心腹大患的念頭。然而他是官場老手,城府極深,聽了展雄的話後隻是搖了搖頭:“放了他們是可以,可你對你哥哥實在太不了解了。季子那種人,會心甘情願跟你去做強盜嗎?恐怕他還寧可死在祭台上成就他‘辱身救民’的名聲吧。”
驀地想起了兄弟倆上一次分手時的爭執,展雄輕輕地哼了一聲:“好吧,如果你們能讓我哥哥重新擔任士師的官職,我把給你們的糧食增加到五千石。”
“我魯國雖然不是大國,但為了區區五千石就賣官鬻爵,也太惹人恥笑了吧。”臧文仲故意繞起了彎子。
展雄心中焦急,不欲與他爭辯,索性道:“那你究竟要什麼?”
“我要的是——你。”臧文仲不露聲色地微笑道,“若是橫行天下的大盜盜蹠束手就擒,恢複季子士師的職位又有什麼困難呢?隻是季子固然可以代替弟弟去殉葬,現在要你用自己換得兄長的性命前途,恐怕是比較困難了。”
“好,我答應。”出乎臧文仲的意料,展雄竟然爽快地點了點頭,“哥哥以前為我賠過一命,我這次也為他賠上一命好了。”
“好。盜蹠的信譽,我臧文仲今日就鬥膽信任一回。”臧文仲回頭朝手下吩咐道:“把展季和那個奴隸放出城去。”
有人過來給樂土解開繩子,讓他背著無法行動的展季走出城門。還未走上吊橋,樂土就看到展雄果然不顧身後強盜嘍囉們的苦苦哀求,拋開一直緊握的長矛,伸出雙手讓臧文仲的手下用鐵鏈牢牢鎖了,連腳上也套上了沉重的鐐銬。
“頭領,你沒必要這樣做啊……”樂土慚愧於自己的莽撞闖下如此大禍,撲通跪倒在地,對著被官差們架起來的展雄磕頭哭泣。
在祭台上風吹日曬了三日,饑寒交迫的展季此刻早已虛弱得人事不知。然而樂土這一跪,連帶將他震得清醒過來,卻正看見縲絏加身的弟弟被人粗暴地拖進城去。他對剛才發生的事情隻模糊聽了隻言片語,此刻卻下意識地撐起身子,對著那個高大的背影喊了一聲:“阿雄,回來——”
“這次還你一條命,我就不欠你什麼了。”遠遠地,展雄笑著大聲回答。
尚未出口的話都被噎在喉中,展季猛地跪倒在地上,張著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在樂土的驚呼聲中,他精疲力竭地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