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也隻是奮力地伸出手,想要穿過牆洞和她相握。可是那個牆洞實在太過窄小,無論他們怎樣努力,他們的手指始終無法碰觸在一起,唯一抓得住的,隻有牆洞裏由歲月沉積下來的泥土。於是他開始拚命用指甲摳著牆洞,想從那密實的夯土中刨出足夠手臂穿越的寬度,可惜,他的速度已追趕不上生命的流逝。
“來生,我必不放開你……”當東方開始亮出晨光的時候,牆那頭的聲音逐漸細微下去,終於什麼也聽不到了。
“我也是。”他停下了徒勞的摳挖,低低吐出這三個字,霎時之間,已是淚如泉湧。
十傷
君夫人薑蓴在甘泉宮自盡,居住在長宜宮的公子顯失蹤,這兩件事已經足以讓魯僖公姬申焦頭爛額,更何況所有的大臣此刻正聚集在大殿上,因為齊孝公薑昭親自領兵伐魯的事情等候國君的旨意。
姬申不敢上殿麵對眾臣,隻單獨在後殿先行召見了上卿臧文仲,哭喪著臉問:“岑鼎不是已經送過去了麼,齊國為什麼又要出兵?”
“齊國人說沒有展季護送,他們懷疑我們送的岑鼎是贗品。”臧文仲搓了搓手,看了看姬申遽然的怒色,方才慢吞吞地說下去,“何況這次齊軍包圍桕城,薑昭不僅親自領軍,還全身縞素,說是我國逼死了他的妹妹,定要打到曲阜來找國君問罪……”
“薑夫人才死,齊國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消息?”姬申一拍大腿,恨恨道,“必是那個賤人自盡前就已傳出了消息,她臨死前詛咒寡人竟是早有預謀!”驀地想起自己將薑蓴鎖進甘泉宮時她那冷厲輕蔑的眼神,姬申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臧文仲不敢對國君的宮闈之事置喙,隻搖了搖頭道:“其他國家因為齊國師出有名,都不肯派兵馳援我國。可惜季友大將軍去世了,否則還可以抵擋一陣。”
“廢話!”姬申對臧文仲此刻一籌莫展的模樣大是不滿,“你是上卿,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齊國強大,魯國弱小,若要硬拚,魯國自然不是齊國的對手。”臧文仲歎道,“以前我們靠與齊國和親來維係兩國關係,平日裏還不忘了對齊國小心逢迎,這才保全了國家社稷。可是這一次……唉,我看不如找能言善辯之士前往桕城麵見齊君,一來解釋薑夫人的事情,二來陳說兩國利害,說服他退兵。”
姬申無法,隻得采納了臧文仲的意見。可是使者從桕城回來後,卻稟告說薑昭根本不聽魯國的解釋,執意要興師問罪,此刻已經發動對桕城的進攻了!
一聽說戰事果然打了起來,上至魯僖公姬申,下至魯國大大小小的貴族們都慌了神。大臣們聚集在殿前,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當前的處境,猜測齊軍攻破魯國後可能采取的手段,越說越是恐懼,卻誰都無法拿出個對策來解決當頭的國難。
“公子顯是齊君的親外甥,若是他在,齊君念在骨肉親情或許會放過我們魯國。”有人揣測說。
“可是薑夫人一死,公子顯就失蹤啦。聽說文姬夫人一向把這個孩子視為眼中釘,會不會是她乘機……”另外一個人說到這裏,忽然住口不言,周圍的人卻全都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剛剛點起的一絲希望就又熄滅得幹幹淨淨。他們心知肚明,薑昭薑蓴兄妹情深,一旦國家落在了暴怒的齊孝公手裏,那“國破家亡”四個字,可實實在在是要連在一起寫了。
“齊君不是最信任展季麼?幹脆讓展季出使去說服他退兵好了。”麵對這個主意,不少人頻頻點頭,紛紛把目光落在了上卿臧文仲身上。
“別提展季了,他如今都是自身難保。”臧文仲搖頭歎息道,“據我剛剛得到的消息,展季現在病得快要死了,哪裏還有力氣去齊國出使。”
“那倒未必。臧上卿不如親自上門去看看,現在火燒眉毛,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死馬當活馬醫。”眾人的勸說倒是有些作用,臧文仲左右沒有別的辦法,便向魯僖公稟報了對策,討了一根出使的節杖,又喚了一個宮內的醫官,親自往展季的茅屋而去。
走到展季的茅屋附近,臧文仲一眼看到幾個鄉野小孩正在柳樹林中玩耍,心頭閃過一絲異樣。然而他此刻心事重重,自然不曾深究,匆匆收了視線,帶著醫官走進屋內。
伺候展季的奴隸阿四並不在,想必是出外擔水去了,房間裏隻有展季一個人毫無聲息地躺在床上。臧文仲走過去見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嘴角猶有血痕,不由皺了皺眉,喚了兩聲。展季卻沒有一點反應。
臧文仲欲待再喚,隨行的醫官卻朝著他擺了擺手,俯身看了看展季的氣色脈象,搖頭道:“上卿,他是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