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念哥兒東窗事發,老張當下不敢隱瞞,便偷偷稟告了盛太太。盛太太也怕冤枉了念哥兒,先找了女兒詢問,誰知盛廣芸死也不肯說念哥兒偷拿了她什麼,盛太太便冷笑道:“你不說,自然有人會說。”盛廣芸一聽,哭著拉了母親不放她去拷問念哥兒。誰知這一番做派更惹了盛太太的疑心,她平生最恨子女和家中下人有私情,當下命人將念哥兒綁了來,定要把此事問個水落石出。
誰知那念哥兒平素看著乖順,此刻竟也不肯多說一字。直把盛太太氣得發抖,有心拉了他見官又怕家醜外揚,沒奈何硬著頭皮鐵了心腸親審念哥兒,也不管八小姐盛廣芸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一般。
“平素看你是個老實孩子,想不到也做出偷雞摸狗的事情來。說,究竟你偷了八小姐什麼東西?”盛太太揮手甩開旁人的勸阻,手撫著胸口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念哥兒。
念哥兒看了一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盛廣芸,隨即垂下眉眼,搖了搖頭。
“媽,你別問了好不好?”盛小姐哭著跪倒在盛太太麵前,“你這樣大庭廣眾丟女兒的臉,不是逼我去死麼?”雖然盛太太明麵上隻追問偷竊之事,但好事者自然而然將此事往風流韻事上聯想,圍觀眾人臉上曖昧的神色直把盛廣芸臊得窘迫無地。
“你若是知道有臉,就給我滾回自己房裏去!”盛太太霍然站起拂開盛廣芸的手,指著不作一聲的念哥兒罵道,“去把家法拿來,我就不信他不開口!”
眼看有人取了碗口粗的木杖來,蕙小姐哪裏見得這個,顧不得自己外人的身份走出來道:“伯母先別急,想是有些隱情不宜公開解釋,我先問問他好了。”說著,她徑直走到念哥兒麵前蹲下,溫言道:“你若是信得過我,便悄悄告訴我一人,我自始至終都相信你的。”
念哥兒抬起頭看著蕙小姐,隱隱透著水色的眼中滿含感激。然而他隨即再度垂下眼去,門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半晌搖了搖頭:“我不能說。”
“你呀……”蕙小姐失望地歎息了一聲,隱約透著心底的憤怒。她原本以為自己猜得到念哥兒無法啟齒的情愫,雖然明知他是癡心妄想,少女的虛榮心仍舊得到一絲滿足。可此番看來,念哥兒卻另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守護,這種感受讓蕙小姐有些不舒服。她站了起來。
“下賤東西,不吃點苦頭就不老實!”盛太太見蕙小姐嚐試無效,心底的怒火越燒越熾,當即命道:“打他二十杖,若是再不肯說,就攆出去,咱們家請不起這樣有骨氣的人!”
一聽要攆自己出門,念哥兒的身子頓時一僵,張了張口,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他眼看有人手持木杖站到自己身後,抿了抿幹裂的嘴唇,閉上了眼睛。
“伯母,別……”蕙小姐下意識地出言阻止,心中卻黯然明白自己的力量根本阻擋不了接下去的慘劇。正在她彷徨無計之時,忽聽門口有人道:“我知道他拿的是什麼。”
蕙小姐聞言轉頭,卻見院子門口大步走進來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藍棉布夾袍,皮鞋上還沾著層層疊疊的泥漿,顯然在林城泥濘的雨地裏走了不少路。雖然衣著樸素,但一雙那個年代裏罕見的皮鞋卻已出賣了主人的身份。
“七哥!”盛廣芸第一個反應過來,大步跑過去,一頭撲在來人的懷裏放聲大哭。
“廣哲,你回來了?”盛太太情不自禁地露出喜色,剛站起身,卻又想起現狀,沉下臉坐回椅子上,“你還知道回這個家?廣芸現在無法無天,都是被你帶壞的。”
“我聽說媽在當包青天,就巴巴地趕回來給你做公孫策,結果媽還罵我,真是冤枉。”盛廣哲見盛太太緊繃的臉上終於微微露出笑意,輕輕拍了拍懷中盛廣芸的肩,朝著下人們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人放開。”
“慢著!”盛太太見有人果然給念哥兒解開了繩子,不滿地朝盛廣哲道,“你不是說知道他偷了什麼嗎,說出來聽聽。”
盛廣哲微微一笑,走到念哥兒麵前,彎腰伸手拍了拍他膝蓋上沾的塵土,和聲道:“你知道你取走的是什麼嗎?”
念哥兒遲疑了一下,最終默默地點了點頭。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拿?”盛廣哲繼續問道。
“因為大家都在梁上看見了,說要……說要打開看看是什麼,我就……”念哥兒似乎想起了什麼,講得心虛起來。
“所以你就搶先取了,打算偷偷還給八小姐,是不是?”盛廣哲見念哥兒點頭,唇邊微笑不減,眼神卻漸漸銳亮起來,“你怎麼知道那東西不能給大家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