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抱歉。」單飛不知道這件事居然會給楊帆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或許是他沒經曆過那樣的困境。

「我……能理解錦輝,在某種程度上。」楊帆擺弄著沙發靠墊,沉默了半晌,直到護士走出門去之後,他才苦澀地笑了笑,「絕對的權力,為所欲為的能力,翻手是晴,覆手是雨。你知道嗎?那種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能力,有多麼令人痛恨,就有多麼誘人。」

「你在說什麼?錦輝不是……」楊帆的話令單飛有點不安。不,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盧錦輝的背叛,而且他確信葉利也不會。他不知道楊帆是從哪裏得到的這個消息,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笑了笑,楊帆抬起頭,看著單飛,「隻是一念之間。如果在你幫我解決之前我向謝天麟妥協,那麼我就是另一個阿輝。這就是為什麼這段日子以來,我跟你們保持一定距離的原因。老實說,我沒法相信你們,你跟阿輝太幸運了,跟我和阿利比起來。

「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使那個混……謝天麟對你們手下容情,尤其是你,你不止保住了自己,還成功地當了一次救世主。

「我感激你,但是……之後緝毒組的意外證實了我的猜測,我們之間有內鬼。先前我懷疑的是你,你知道你看起來……就像這個職位非你莫屬了一樣……」

他因為單飛的鬼臉而笑了起來,「我不會跟你抱歉的,那是你應得的評價。直到阿輝出事了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是他。

「你做的那份假報告騙不了我,我沒有揭穿你的原因,隻不過是想看看你搞什麼把戲。你有太多令我懷疑的詭異行為了——不過這是在昨天之前。現在我知道了你為什麼會莫名的失蹤,為什麼格外受到那個……謝天麟的青睞,為什麼會在醫院,跟那個混蛋——對不起——親熱……」

「什麼?!」單飛呻吟了一聲,感覺頭暈。

「我看到了。」伸了伸舌頭,楊帆促狹地大笑了起來,「而且阿利還為此編造了一個謊言。我不會原諒他,所以我將極力促成他和我表姐的婚事——一個終身監禁看起來相當不錯。

「話說回來,你不用為我讚成你和謝天麟而感到驚訝,見鬼,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高興——你隻是跟那個變態熱戀,而不是背叛了我們。你依舊是我們的好兄弟。」

「……」單飛挫敗地呻吟,「如果你是,你就不會笑得這麼歡快了。」他鬱悶又愉快地爬起來,他想他的休假已經到頭了,今天至少有兩件重要的事情他必須完成。幸運的是,他不必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有楊帆在。

真好,他想,如果他希望對方接受一個比較糟糕的事實,那麼應該首先讓對方絕望地以為還存在一個更可怕的事實。這時候,前者看起來就像是福利。

☆☆☆

他用繃帶將雙手的手腕包紮好,然後扣上襯衫袖口的鈕扣,無論是繃帶還是傷口的痕跡,都完美地遮蓋在白色的袖子之下。

「少爺,早餐在哪裏擺?臥房裏,還是……跟老爺一起到飯廳?」兩下謹慎地叩門聲之後,阿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謝天麟抬起頭,看著敞開的衣櫃門裏,巨大的穿衣鏡中蒼白而且冷酷的麵孔。

是的,他是。

「我不吃早餐了。」謝天麟回答道,從衣架上拿起外衣穿戴好。

遲疑了一下,但門外的腳步聲最終遠去了。

謝天麟確保自己看起來依舊風度翩翩,不管事實上他感覺有多麼疲憊。

他相信,沒有一個女人會喜歡嫁給一個看起來就要咽氣了的家夥——或許是為了財產,但華安琪並不需要一大堆家產和一個寡婦的頭銜;同時,也不會有一個男人真的如他所宣誓的那樣不在意外表——或許他們是關注內在,那是在外表能夠令他們愉悅之後。

再次細看自己在鏡子裏的影像之後,他滿意地開門走下樓梯。

☆☆☆

很安靜。

無論是飯廳還是整間別墅。

如果是單飛,他會形容這裏是座墳墓。謝天麟的嘴角微微地彎起了一個弧度。無論如何,死寂也好過菜市場般的嘈雜不是嗎?他下意識地在心裏辯護道。然後,他發現自己有點想念單飛。

很想念。

「少爺早。」從飯廳裏走出來的阿二看到迎麵而來的謝天麟,停住了腳步,麵上現出無法掩飾的驚訝——微笑,那麼溫暖的微笑,那是不可能出現在謝天麟的臉上的,尤其在一夜的監禁之後。

「早。」在謝天麟抬起眼皮的時候,所有柔和的線條都被冷漠所掩蓋,他微微地點了點頭,之後,他的目光跟坐在廳中的長沙發裏手中拿著早報的謝擎相遇,「早,爸爸。」他的聲音變得艱澀而低沉,身軀因後者眼中的陰霾而僵硬。

確實很早。

謝擎幾乎就不能壓抑心中的怒火。

他完全可以確定謝天麟今天的行程安排,唯一的疑問隻不過是,單飛與華安琪哪一個排在時間表的上方。

華安琪是個纏人的小姑娘,除非謝擎明確地告訴她謝天麟死了,否則她會堅持不懈地等待和糾纏下去。

謝擎並不特別喜歡她,但也不特別反感。他能感覺到她——無論是否真得那麼單純——對謝天麟的愛意。她會全心全意地愛他的兒子,而他的兒子,不必去愛她,隻要愛她的家世,她父親的權力就足夠了。然後,謝氏將不隻是今天的謝氏。

這是多麼美妙的一樁婚姻?謝家的人本能的就該知道自己如何去做,這跟他是不是一個……什麼該死的同性戀無關。

但是這個蠢貨例外!

不,不是應該這樣看著他走出去,而是應該將他鎖在地牢裏,直到他不能忍受地哀求,發誓說他再也不會去見那個除了無賴之外,一無是處的小員警——一個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住,需要另一個瘋了的白癡將自己推入絕境,舍棄包括性命在內的一切來救他、保護他的混蛋小雜種。

然而,謝擎也知道,自己即便是得到成千上萬的毒誓,那也不能夠改變……謝天麟一獲得喘息的機會,便會去懇求單飛操他的事實。

就在謝天麟平生第一次跟謝擎決裂,公然站在敵對的位置的那一刻。

他居然膽敢那麼做!

在他羽翼未豐,根本無力對抗的時候。

「早,兒子。」謝擎放低了手中的報紙,微微地揚起頭,望著樓梯上繃緊了的青年微笑,冰冷而且虛假,「最後的狂歡,玩得高興點……和那個小雜種。」

令人窒息的語氣。

就像有巨石壓在謝天麟的胸口一般,他難於呼吸。

最後的狂歡。

他知道這完全有可能成為真的,如果謝擎非常想。他無法估計謝擎到底想要付出多大代價來懲罰他。

如果謝擎狂怒,是不是不會在意謝氏為此將要遭受到某些損失。

「我會的,」他強迫自己沉聲回答,毫不退縮地,「爸爸。」

☆☆☆

老媽煮的粥味道永遠都不會太好,但是單飛從來也喝不夠。

隻不過此刻他有一點點心不在焉。

「小飛,這裏還有點小菜和點心……小飛!」單鄭芳芳無奈地看著正在發呆的兒子——後者正一勺一勺地從空了的粥碗裏舀空氣喝,而且似乎還喝得有滋有味。

「啊?」看起來著實被嚇了一跳,單飛手中的勺子一抖帶翻了粥碗。

當他痛苦地準備收拾殘局時,慶幸地發現碗中已經沒什麼能夠傾瀉出來的,「老媽,下一次能不能在剛盛滿的時候嚇我?那樣我就不用吃得這麼痛苦了。」他苦著臉道。

「你這個混球!」女警司怒道,抬高了手,但是輕輕地落在暗示她的手藝很差的混球頭上,「你知道我多希望我兒子是小帆而不是你?!」她轉向正在埋頭苦吃的楊帆,「比你乖,比你懂事,隻有在闖禍方麵不及你!」

單飛憐憫地看著楊帆,「夥計,辛苦你了。我老媽的手藝隻有我和死去的老爸才能忍受,我明白。對了,阿利是不是今天動身?」他躲過了再一次責打,正色道。

「我想他走之前還會過來的。等下我去警署看看,嗯……」楊帆偷眼看了看單鄭芳芳,有點猶豫,「伯母,你的粥很好吃。」他澄清道,又轉向單飛,使了個眼色,「我先走了。」客氣地向單鄭芳芳道別,他走出門去。

於是單飛很快地尿急起來,「我去洗手間,」他對正在收拾保溫飯盒的母親道,並且製止了她想要攙扶自己的行為,「我自己就OK。」他笑道:「你兒子沒那麼廢物。」

單鄭芳芳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母親的目光像春天的陽光那樣落在兒子的身上,滿是疼愛、關切、希冀和鼓勵——她的兒子,多麼出色。她愛他,信任他,為他自豪。

單飛的心膨脹著酸痛。他知道自己將令母親失望,不隻是失望,還有完全背叛的痛苦和傷心。

二十幾年來的期待完全化為泡影,無論怎麼堅強,她也仍然隻是個普通的母親,她不能夠忍受自己的兒子毀了自己,無論是生活還是前途——如果他堅持不肯放棄謝天麟的話。

他能嗎?放棄他。

如果他能,那麼就不會蠢到心煩意亂地丟了卷宗;如果他能,那麼就不會瘋到自虐狂般地激怒謝擎;如果他能,那麼就不必忍受內疚的痛苦,和痛苦都無法形容的焦慮的折磨,還有令人輾轉反側的思念,食不下咽的憂慮,沸騰了周身血液的憎恨以及……愛戀。

單飛承認,熱戀使人智商降低。他為此煎熬,同時,也樂於如此。

是謝天麟給了他令他全力以赴的目標,燃燒掉理智的情愛,還有生命中最熱烈的性愛以及最美好的回憶。

無論如河,單飛永不後悔。

足夠了,他相信自己得到的遠多於他所付出。

「媽,」單飛輕聲地叫道,迎上母親詢問的目光,「你知道,我的案子,我不能讓你插手,雖然有你的照顧,我肯定更安全。

「但是鑒於你我的關係,對於法官和陪審團來說,你的介入隻能降低我的可信度,所以我寧可別人來做。」

他是個混蛋!

他在背叛母親——盡管他說的也是理由的一部分,但遠不是全部——但他必須如此。

他為此痛苦,卻不後悔。

「傻瓜,」單鄭芳芳歎了口氣,「媽也在警隊做了三十年,媽媽明白。」她鼓勵地向兒子微笑,「去吧,不過你記住,如果有需要,媽媽永遠在你身邊。」

☆☆☆

楊帆等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

「老大,我還要上班的!」他輕聲抱怨道。

「有什麼指示?」單飛也輕聲回應道。

「我猜你需要一個保鑣跟著你,對吧?」楊帆聳了聳肩,「等伯母離開,你就通知我。另外,我想知道,你希望大家認為你傷得如何?重,還是輕?無論是什麼,我會幫你散播。

「還有就是,你現在的處境是不是應該多少透露給蔡SIR一點?至少,應該讓他把槍還給你。」

在跟楊帆泄底的時候,單飛保留了一些秘密,蔡航的內鬼身分這消息算其中一個。畢竟他沒有確鑿的證據來指證蔡航。而在他能夠確認殺手到底可以用來指證謝擎,還是蔡航之前,他不想泄漏一點口風。

這跟謝天麟的那一部分秘密不同,保密不會傷害任何一方。

「這樣,」單飛略微思忖了一下,「告訴他們我傷得很重,不適合被打擾……蔡SIR那裏麼……想辦法誘惑他來看看我,我想自己單獨跟他談談。」

看到楊帆有些詫異的眼神,他解釋道:「畢竟有許多問題我都不想他知道,你明白的,我需要組織一下語言。」

楊帆揚了揚眉毛,「OK,我了解。我來幫你想辦法。」他拍了拍單飛完好的那邊肩膀,「回去休息,注意安全。」

「我還是順便去一趟洗手間的好。」單飛撓了撓頭,「畢竟我跟老媽子是這麼說的。」

「呃……那麼你用不用……」跟單飛並肩走到了樓梯口,楊帆忽然側過頭看了看單飛被繃帶吊在脖子上的胳膊,他做了個手勢,「幫忙?」他的視線向下掃過去。

「噢,」單飛翻了翻眼睛,「拜托!我能搞定我自己的『東西』。」

「我想也是,」楊帆笑嘻嘻地揮手告別,「病房很暖和,即便是弄濕了衣襟也很快就幹了。」

單飛用中指跟他告別。

「那麼,」就在楊帆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樓梯拐角的時候,一個優美而慵懶的聲音從上麵的樓梯拐角響起來,「你確定不用幫忙了?」

「取決於服務的品質。」單飛抬起頭,整個麵上煥發出一種特別的光彩,而聲音漸次低沉下來,「說不定我會改變主意。」

「或許你聽說過,」謝天麟的笑容與步伐同樣優雅,他慢慢地接近著凝視著自己的那個病號,最後,站在他的麵前。「通常人們很難拒絕我。」他輕聲在單飛的耳邊說。

沒有觸碰,僅僅是貼近……無限靠近。

「我相信。」單飛的聲音因為沙啞而破碎,他低聲嘟囔著,「現在,你能找到洗手間嗎?」

「很難。」謝天麟輕笑道:「我習慣洗手間在病房內的那一種。」

單飛哼了一聲,顯示出他的不滿——無論是對謝天麟近期經常住院的事實,還是對於他得到的高級待遇。「很好的方法,在監視那些特別狡猾的嫌疑人時——如果你住進小欖,就會發現那裏會給你提供同樣的待遇。」

「我不會坐牢。」謝天麟不以為然地斷言道:「永遠不會。」

「我的看法跟你分歧很大,」單飛向印象中洗手間的方向走過去,「如果你不把你的鼻子從毒品交易中抽出來的話,總會有人把你送進去,在不久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