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對謝擎不利的證據——請回避有關謝天麟的,我想你明白。
「至於保證……我給不了你。我隻能說,如果你願意,在你提供資料之後,我可以為你申請安全屋。事後為你改名換姓,全麵證人保護。」單飛收起了一貫的玩世不恭,誠摯地道:「你也知道,隻要謝擎玩完,那麼你的力量就足夠應付隨後的一切了。」
屆時謝氏會大亂,這很顯然,究竟亂到什麼程度,那要看端木的努力。而越亂,對他的逃跑計畫越有利。
仍然不能夠相信單飛——就憑著他跟謝天麟的關係——但,除此之外,還有第二條路嗎?
端木用了更長的時間來思忖,「那麼,我們需要一個聯係方式。」
Yes!葉利如果在他身邊,那麼兩人將擊掌慶祝!
單飛向他的新搭檔豎了豎大拇指。「另外,我們還有一個人需要跟你聊聊,至少說服他對警方開口,我知道談判和勸服當事人你擅長的。」
單飛笑咪咪地看著端木對他怒目而視。
或許下午還有一戰,他想。雖然更凶險,但卻相對單純——沒有什麼矛盾和掙紮,單純的一場戲,為了得到一種效果。
☆☆☆
隻要走出謝擎的視線,那麼,謝天麟就是主宰。
他麵前的馬桶蓋子上攤開著一個紅色的錦盒,鏤空的玉墜被隨意地扔在盒蓋中,謝天麟小心地揭開鋪墊在盒底的紅綢,將從手機中取出記憶卡塞進去,用雙麵膠布黏在盒底,一切恢複原狀。
他不是個手藝人,但現在看起來已經足夠完美了。
收好錦盒,他重新走進女裝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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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上那條白裙子,就像傳說中的天使,笑靨如花。轉身探看後背的衣物時,她看到靠在收銀台上的俊美男人,一雙妙目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炫目的光彩。
「天麟,電話打完了?」她來到他的身邊,「我始終拿不定主意,你幫我看看,是這件好,還是那件紫色的長裙漂亮?」
謝天麟打量著華安琪,思忖了一下,「你穿這一件就像是天使。」他輕輕地說。
謝天麟並沒有說謊,這女孩窈窕高挑的身姿,甜美動人的笑靨,靈動幸福的神情,無不說明她周身浸潤在幸福和安逸中。一個女孩子,一直深得寵愛,她的生命猶如天堂。
女孩子很快樂,她為得到男友的誇讚而興奮,羞澀而甜美的微笑鋪滿她的臉頰。「那就是說你喜歡這一件?」她攀著他的胳膊,輕聲問道。
「當然。」謝天麟點點頭。「兩件都包起來。」轉過頭,他對一直隨侍在側的服務員說,從錢包中抽出一張卡遞過去。
「那一件也好看嗎?」華安琪仰起頭,詢問地望著自己的男友。
謝天麟是優雅的,迷人的,他的舉手投足都深富魅力。他對她很好,溫柔,體貼,但卻從來都不炙熱。
她有些傷心地想,這個男人大概永遠都不可能像自己愛他那般地回應。這或許就是他的愛了——畢竟,你能希望一個在商場上遊刃有餘、舉重若輕的男人怎樣?他永遠都是那麼從容,而且,還有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淡漠和驕傲。
她聽父親說過,有些男子,是永遠都不會被女人抓住的。她不期望擁有他的全部。隻要他跟她在一起,那麼就足夠了。
她甚至可以想像,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是在他與她的婚禮上——如果有那麼一天。或許她沒那麼好的福氣,最終將跟另一個男人廝守終生,但她永遠也不會像愛著謝天麟般愛另一個人。
「當然。」謝天麟淡淡地笑,他的目光越過身邊的女孩,落在稍遠的衣架上,「那會是一件很好的……訂婚禮服。」
☆☆☆
單飛躺在床上,他現在很虛弱——至少看起來是這樣,從他接到楊帆的電話起。
他告訴單飛說,下班之後蔡航可能會跟他一起來探望。
單飛有足夠的時間準備,而且他喜歡「下班後」,至少這個時候老媽是在的。
更令人放心的是,在得知端木肯倒戈的喜訊之後,葉利終於放下了一直含在嘴裏的心——他開始抱怨單飛占用了他太多時間,而現在是他與海女妖的關鍵時刻。
不過所幸海女妖「善解人意」,並不介意葉利的忙碌緊張,畢竟她也在紀律部隊,而她的弟弟跟葉利一樣繁忙又「神經兮兮」。在趕車之前,他似乎還有時間去跟海女妖依依惜別一下——如果他足夠抓緊時間的話。
如果自私地想,單飛不希望葉利離開——沒有人比他更值得信任,但是他不能。在他能夠揣度蔡航下一步行為之前,他不會讓葉利——一個正直得可怕,率直得恐怖的員警——參與進來。
畢竟,這原本不是他的問題,如果必要,付出代價的應該是單飛,而不是他的兄弟。
☆☆☆
蔡航趕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麵色蒼白憔悴,虛弱昏沉的單飛。
「阿飛?」蔡航輕聲叫道,後者正茫然地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天空,神遊天外。
「蔡……蔡SIR?!」被從冥想中驚醒,單飛回過頭來見到蔡航似乎吃了一驚,隨即,他再次轉過頭去,沉默地望著窗外。
「阿飛?」注意到單飛的異樣,蔡航皺了皺眉,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喂,阿飛?!」楊帆伏在床位的欄杆上詫異地叫道——這並非他所熟悉的單飛。
單飛保持緘默。
如果,如果謝天麟一直在耍他,欺騙他,那麼他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應?單飛問自己,令人驚訝的是,頭腦中一片空白。
不允許這種可能。
「傷得怎麼樣?」蔡航略微有點尷尬地開口道——在感到了明顯不受歡迎之後。
單飛虛弱地笑了一下——至少看起來像是微笑。
他需要緩和一下氣氛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楊帆忍不住道:「你倒是說啊!」
「……我想……跟蔡SIR單獨談一談。」單飛咬了咬牙,道。
楊帆記得早上的談話,他想他明白單飛,唯一的問題隻是,他沒有道理二話不說地扔下他拐來的蔡航,留給單飛獨處的空間,就好像他們串通著下了個圈套一樣——雖然事實基本如此——他必須要等單飛的一句話。聳了聳肩,他走出去。
「怎麼了阿飛?忽然轉性了?」蔡航開玩笑道,這房間內的氣氛實在沉悶。
「蔡SIR,」單飛轉過頭來,望著蔡航,「我打算辭職。辭職信等我出院的時候,會迭到你的辦公室。」
「什麼?」蔡航睜大了眼睛,他在椅子上穩住自己,但是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前傾倒,「難道因為受了傷,就想離開警隊?這份工作太危險了是嗎?!這不是你,單飛。」
單飛閉上眼睛,緊鎖著眉頭,半晌,才開口道:「不管我是為了什麼……蔡SIR,近來你要當心。」
蔡航一愣,「到底出了什麼事?無論是什麼,阿飛,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工作上你可以稱我一聲蔡SIR,私底下叫一聲『蔡叔叔』也不過分,於公於私,隻要我能,我都會幫你,但你必須要告訴我出了什麼事!」他焦急地道。
「……我……」單飛的嘴唇顫抖,依舊拒絕睜開眼睛,「我……我……我不想讓我的行為跟警隊拉上關係。」
「你到底要做什麼?!」饒是蔡航的脾氣和善,也忍耐不住地站起身來,皺著眉頭看著單飛。
「那不幹你的事!你隻要知道,近期注意安全就可以,萬事小心!」單飛倔強地道。他有點拿不準,如果真如他虛構的故事那樣,他是應該表現得痛心疾首還是火冒三丈?他怎麼做才更自然?
「那好,」蔡航吸了口氣,「你總可以告訴我需要提防什麼,是吧?」他轉換了話題。
「謝家父子。」單飛咬牙切齒地道,就像是無法掩飾自己的恨意。
這是蔡航進門以來第一次實實在在的吃驚。不隻是聲音,幾乎連氣息都閉住了,他沉思地注視著單飛,眼神冷冽。「你是說謝擎和謝天麟父子?」
「就是那對賤人!」仿佛積攢了許久的怒氣一並衝出了腔子,單飛的聲音激烈又滿含恨意,「賤人!賤人!」
他不知道對於他跟謝天麟的事情蔡航知道多少,謝擎不會泄漏太多——他們隻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並不是知己——但很快地,蔡航就會聽到那段完全沒有剪輯過的對話。
單飛有必要讓他現在在心中構思出一個故事——比如,單飛被謝氏父子下套耍了,他被迷得神誌不清,所以有了那段對話。
而事實上,真相大體也是如此,非常相近,值得信任。
「你說什麼?」蔡航皺著眉,不解地道。
「蔡SIR!」單飛強坐起身,又因為肩頭的傷勢而頹然倒下,「你隻要當心就夠了,其餘是我自己的事。」
蔡航明智地停止追問——他知道單飛並非一個容易勸服的人。「你不要胡思亂想,」他不著痛癢地勸慰道:「一切都等傷好了再說。」
「我知道。」單飛恨恨地說:「我會的!」
他看了看蔡航,「蔡SIR,嗯……隻有兩個人在場的偷錄,在指控的時候幾乎沒有意義,是嗎?」
「你有錄音?」再一次大吃了一驚,蔡航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唯一存在的——實實在在存在的證據上。
老實說,無論是出於實際還是內心的願望,他都不相信單飛的話,但此刻情形卻又不同。單飛有證據,而這證據的真假立刻就會得到驗證。
「我有一支錄音筆,我想他就是為了這個才打算滅口。」單飛冷冷地說:「可惜我的命很硬。」
「你……打算告他們?就憑一支錄音筆?」蔡航再次坐下來,理智似乎重新回到了他的頭腦中。
「我知道這很難,」單飛哼了一聲,「不過……」他驀地中斷了話語,看了一眼蔡航。
「這就是你退出警隊的原因?」蔡航用責備的語氣道:「胡鬧!我從來也沒教過你們做獨行俠!如果你真的想扳倒謝氏家族,那麼最好依靠整個警隊的力量——我們大家不都在為此努力嗎?好了!」
他製止了單飛的辯解企圖,「從今天起,我會安排人負責你的安全,而你的證據……帶在身邊也不安全,我幫你交給鑒識科。」他嚴厲地說道:「Thisisanorder!」
單飛垂下眼皮,「YesSir!」他不情願地說:「不過……老板……蔡SIR,請你給我一段時間,在你來詢問我關於……那段對話之前。」
蔡航會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單飛相信,讓他自己去想像,這不是問題。
他對蔡航唯一的希望就是,戒備——最好是憎恨——謝擎,無論是猶豫,猜測還是懷疑,隻要能夠割裂他們盟友的關係,那便是勝利。
單飛嚐試著從蔡航的角度揣測,如果謝擎真的有殺他之心——完全可能,當他找到了更好的盟友之後——那麼保留一個憎恨到恨不得殺了謝擎的棋子,有什麼不好呢?比如憤怒的單飛。
一個內鬼,他比所有人都應該更多疑——背叛過自己的誓言的人,他能相信誰?
☆☆☆
家裏永遠都不會是命案的第一現場,但他確實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或者說,他感覺得到。
謝天麟從沒有想過逃跑——他絕不會把精力浪費在絕對無望的事情上。基本上他是一個實際的人,如果不算他這輩子犯的唯一一個錯誤。
而它會致命。
不過令人驚奇的是,今天走進大門的時候,謝天麟感覺自己很放鬆——跟昨天相比。或許真的什麼都可以習慣,包括挑戰謝擎的耐性;又或許他真的很憤怒,在看到單飛的槍傷時——看到甚至都不及等在書房的謝擎時,他平靜地停住腳步。
「都出去。」謝擎沉聲道,陰鬱的目光冰冷而殘酷。
這一次太過了,如果不是他的兒子,謝天麟已經死了幾百次!
謝天麟看了謝擎一眼,沉默地站在原地。他當然不會傻到以為謝擎說話的對象裏包含他——即便是假裝。
再遲鈍的人也該知道別把腳插進龍卷風裏,而能夠爬到貼近老板身邊的人,又能夠遲鈍到哪兒去?絕無任何遲疑的,轉瞬之間謝天麟的「保鑣」就消失得一幹二淨。
謝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門口。
謝天麟垂下眼皮。他做不到,就那麼看著盛怒中的父親接近自己。
現在,恐懼的感覺才從心底湧現出來,而且來勢洶洶。心跳,慢慢加速,在謝擎站在他麵前的時候,謝天麟命令自己抬眼迎視,然而在他決定下來應該怎麼開始之前,就已經收到了謝擎的開場白。
一記響亮而沉重的耳光!
在感覺到疼痛之前是難以忍受的眩暈,能夠聽到的,隻有自己血管裏血液奔流的聲音,就是這樣,耳鳴被無限放大,就好像要將人淹沒。然後,是從舌尖化開的鐵鏽的腥鹹,慢慢溢滿整個口腔。
那邊的臉始終是麻木的,謝天麟找回了聽覺和視覺之後,依舊沒有任何痛楚感覺。他想知道,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體味到那點滴滲入的疼痛。
「幹得不錯。」謝擎慢慢地說:「非常完美的一個……賤貨!」殘酷而又蔑視的語氣在他的舌尖跳舞,「正是你從小到大一貫的風格。」
不是盛怒,他是狂怒!
謝天麟抑製住自己清晰地體會謝擎的話帶給他的感覺的企圖,而且,他也拒絕去回憶所被提及的「從小到大」。他告訴自己,不必去理會謝擎說了些什麼——無論是什麼。
「跟恐龍的交易我全權接手,而你,不要再去碰他,」他靜靜地說,堅定的目光迎向謝擎狂怒的,「就像我昨天跟你說的。」他想,他們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不錯,昨天他就曾經亮出過手頭上為數不多的籌碼,隻有謝氏,不是奪下、顛覆謝氏王朝,他隻有損害謝氏利益的能力。而為了單飛的安全,他會那麼做。
他確實說過,但謝擎從不曾真正認為他會這麼做——直到他失去跟恐龍交易的全部資料!
無論如何,謝天麟始終是謝氏家族的少主,是謝家的一員。不管怎樣,他不會背叛謝家,否則他無法生存——他將失去生存的意義,難道不是這樣?
「或者你自己拿出來,」謝擎聲音裏的冷酷清晰地表明他的態度,「或者我幫你。」
很好,如果謝天麟並不想做謝天麟,那麼他們就用他期望的方式來對待他——如他所願!
謝擎憤怒地想,這個混蛋應該得到點教訓!
謝天麟知道,自己一向都不是個善於忍受酷刑的人。他根本都沒想過自己會在謝擎的那些手段下寧死不屈——他真的做不到。
準是瘋了,才會這樣觸怒謝擎。謝天麟想,現在應該是謝擎得到下一個消息的時候。
「近期華仲應該會希望見見你,」他神色漠然地說:「跟你談談他女兒的訂婚典禮。而在這之前,我跟華安琪有許多需要商量的內容。」
理論上說,沒有一個準新郎會鮮血淋漓,或者奄奄一息地參加他的訂婚典禮,尤其當他是謝家的天麟時。
華仲是個很有威望的議員,而他在上流社交圈裏也確實如魚得水。謝氏從黑社會起家,但他並不滿足於一個悍匪的地位。無論今後的謝氏何去何從,是繼續黑道買賣,還是漂白成為商界大亨,他都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政治背景,來幫他擴充勢力鞏固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