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 3)

「你知道嗎?我多麼希望讓你嚐嚐一生裏一半的生命都在這裏度過的滋味,然後聽你說說,你想不想利用所有你能夠利用的,隻為了贏得走出去的機會。」那是充滿了恨意的聲音,「還有治療。你會喜歡那些治療,它能讓你變成任何東西,隻要他提出要求。

「結果它把你變成了一個……令人作嘔的同性戀。

「然後,你就會喜歡上毒品了。毒品是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它讓你忘記所有的痛苦,快樂之後至多是空虛,而不是……恨不得勒死自己的絕望。唯一的缺點是,它讓你變得軟弱,而且被虛假的希望所迷惑。你會變得很愚蠢,你相信一個電視上誇誇其談的人會幫你,你以為他能幫你,以為他真的勇往直前。

「你以為自己很聰明,你去調查他,你看他查案,救人,曆經生死去幫助毫不相幹的人,然後你迷上了他。

「你瘋了!你以為這個世界不是黑白,而是彩色的,你抓著幻覺的碎片,說服自己它會變成真的,但是心中明白那不可能。它隻會傷害你。它毀了你。你像吸毒了一樣地迷失自己,九十九分的痛苦,一分歡愉,警官先生,你能怎麼辦?」

謝天麟在單飛麵前蹲下身,戲謔地摩挲著他的下巴,戲謔,又仔細。後者處於一片混亂中,甚至無法開口吐出一個音節。

這是他的利用。

他捕捉那絲陽光,拚命追隨渴望溫暖。

他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帝國,而是一點從黑暗到光明的力量。

他擅加利用,僅此而已。

單飛真的幾乎不能思考。

他被仇恨,痛苦,和……瘋狂的憐惜所淹沒。

「我恨你。」謝天麟並沒期待他的回答,完全不想。他在他耳邊輕聲說,輕柔,但是怨毒,「你沒有利用的價值。我想我必須毀了你,然後一切就會回到正軌。」他吃吃地笑,「那很完美。」

「我不能……讓你那麼做。」單飛驀地開口道:「我不會被你毀掉。」他堅定地說:「相反,我要把你帶走。」

帶走?

多麼虛無縹緲,遙不可及。

即便是謝天麟曾經想過,企盼過,但是此時他也已經夢醒。

黑與白,正與邪,善與惡,警方與謝氏。不是單飛與謝天麟,讓他絕望的從來也不是單飛。衝突的理念和完全相悖的信仰上就是他們的距離,尤其在眼前無可退避的環境裏,如同萬丈深淵般的溝壑梗在兩人麵前,誰人能夠逾越?

終此一生,我不會找到一個更傻的人。但他永遠都不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他不會了解。

謝天麟慢慢閉上眼睛。

我知道。如果我夠聰明,那麼就該學會放棄。

「那不可能。」他冷酷地說。

這一切發生的很快!

謝天麟隻是聽到了一連串鐵環碰撞的脆響,緊接著冰冷的鐵鏈就已經勒到了頸項上,然後,肋下的槍套就空了。

「你還在乎我,謝天麟。」他聽到單飛在耳邊輕聲道,手穿過他的腋下停留在他的胸膛,而柔軟溫熱的唇緊貼著他的耳郭,「給我鑰匙。」他的氣息撩動著他,溫暖而且曖昧,「我不想你後悔,現在還不到幻滅的時候。讓我帶你走。」

謝天麟沒法控製自己,他的身體像有了意願般地靠過去,脊背隔著厚重的外衣,也感受得到單飛有力的心跳。

那麼溫暖,那麼溫暖……他的海市蜃樓。

「……太晚了。」他的聲音低沉而縹緲。從他呱呱墜地起,就注定了今天。他不能夠成為單飛,那麼他就不得不是一個謝天麟。一個,完美的,謝天麟。他不會允許自己背叛,單飛為什麼不明白?

「既然我親手把你抓來,就不會再放你回去。」他把頭揚靠在單飛的肩頭,聲音慵懶又清冷。

單飛咽下去一句咒罵。「好吧。既然你到現在都沒有叫人,我可不可以假設,你私自來看我,或許也同樣不敢驚動你那個老爸和整個別墅裏的走狗?」他哼了一聲,問道,更緊地環住愛人的腰身,「這對我是個啟示。」

謝天麟憎恨單飛。

他永遠都不會允許他做一個好謝天麟,是不是?!

單飛並不在意謝天麟是不是個完美的謝天麟。他此刻需要確保的是,永遠不能夠讓謝天麟後悔。他不能想像他的愛人在永夜中懊悔絕望。

「我希望你能把衣服整理一下,其實我倒是不介意讓我們看上去像幹了什麼。但是我不知道你會怎麼希望?」用力地在謝天麟的臉頰上親了一親,他輕聲道:「在我鳴槍示警之後,他們多久能跑來?」

這該死的混蛋!

他手裏的槍不是被期待著如此使用的!

「在我的褲兜裏!」謝天麟怒氣衝衝地道:「你不需要整間房子的人跑來幫你尋找,對吧?」

「確實,我想自己來。」單飛在黑暗中笑了笑,放低了環著謝天麟那柔韌的腰肢的手臂,插進一側的褲兜,他慢慢地深入,輕輕地摸索……撫摸般地摸索。

真是見鬼!他不明白一個深陷陷阱的人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

謝天麟屏住了呼吸,阻止了一次抽噎般地吸氣。「在另一邊。」他按住那隻不屬於自己的手,啞聲道。

「你抓著我。」單飛抱怨般地說:「我沒有多餘的手去做這件事。」他很高興地感覺到謝天麟對他的反應——與從前別無二致。這意味著他之前斷言的,謝天麟仍然在乎他的事情是真的。

有什麼阻止了謝天麟,但這無所謂,他有信心打破它,隻要感覺還在。

「你怎麼不去死?!」謝天麟怒道,掏出了鑰匙,嚐試著在黑暗中給單飛開鎖。這不是他應該做的!他不該做這個!他可以說自己是被迫的,所以堅信自己沒有動搖,對嗎?

「因為我要帶你……」單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門口一陣嘈雜的聲音打斷。

「快去……人!」

「……已經跑了?」

「看看再說!」

急促的腳步聲後,地下室的房門豁然打開!

☆☆☆

單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手中的槍,指在謝天麟的太陽穴上的。大概是這幫打手湧進門檻,又被他強硬地拉著謝天麟的胳膊,另一手持槍這個可怕的情景嚇得退出去的時候,他得到了靈感。

謝天麟的身體經過了一瞬間的僵硬,但又在單飛的懷中放鬆。

他沒說一句話。

單飛可以裝作挾持人質,唯一與挾持不同的是,他永遠都不會像通常脫身那樣,把人質交還回去。

他要帶他的「人質」一起走。

「後退,很好,繼續!」他帶著順服的謝天麟慢慢走上台階,站在門口,「把槍放在地上,踢過來。」

雖然不情願,但是,三把槍終究是貼著地麵滑到了單飛的腳下。

他將三把槍踢下樓梯,掉落到黑沉沉的地下室中的不知名角落,然後,他用力地鎖上了鐵門。「現在,後退。」相比太過刺眼的光線令單飛眯上了眼睛,直到他腳下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絆了一下。

是一具屍體,從頸中的傷口流出來的鮮血已經在地上積了一小灘。

單飛記得這個被叫做「阿二」的管家。

他為什麼死在這裏?是誰殺了他?

「上樓。」

就在大腦裏剛剛勾勒出一個畫麵時,單飛被打斷。

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謝天麟。

下意識地,他順從了這個人質,在他後悔之前。

☆☆☆

有人通知了別墅中的整個保安係統,越來越多的打手湧上了樓梯,這個狹窄的空間已經決定了單飛不可能再次選擇突圍而出。

「樓上會有直升機來接我們麼?」單飛一邊攬著謝天麟的腰,幾近擁抱著他慢慢退上天台,一邊悄聲問道。

「有上帝。」謝天麟低聲笑道,更深地靠進單飛的懷中,「現在是時候念告解詞了。」

「Shit!」單飛咒罵道。

「你每次進入教堂的時候,說的就是這個?那邊。」謝天麟側了側頭。

「見鬼,教堂長什麼樣?」單飛選擇繼續相信——他現在也沒有其他可行之路,「Fuck,到了天台邊上了!」

已經到了邊緣?

謝天麟側過頭去,確實,他們到了。

「那麼,」他一手扶住單飛持槍的手,掙脫了單飛的擁抱轉過身來,麵對著槍口和槍口後麵的他。

麵前是單飛,以及一個可以起飛的跳板,他無法放棄;身後是他的追隨者,他存在的意義。他不能背叛。

他們從來不存在一起飛的機會,從來沒有。

哪怕是站在黑夜與白晝的邊緣。

他以為自己明白了,或許他確實明白了,也努力過了,他隻是做不到。

「跳!」謝天麟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就像是從絕望中解脫。

單飛聽到了這個字,而且他感覺到肩頭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在他來得及去分辨那笑意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時,整個人已經向下翻去!

「這是……不!」他想說這是四層樓,但更緊迫的事情阻止了他,他感覺到有一根手指按在了他扣在扳機上的食指,而他知道那槍口對準了誰!

他用力地揚起手臂,想要掙脫開,但是他正在下墜。

他原本以為他們可以一起飛。

他聽到了槍響。

似乎有溫熱的液體噴濺在他手上,但他不確定,他幾乎失去了意識。

是二月份的冷水幫他清醒了過來——地麵上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泳池,而不是堅硬的水泥——甚至先於呼吸,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起右手。

有槍,還有滿手的水漬。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原本就是幹淨的還是被池水洗去,總之,他沒看到任何東西,而槍管,是熱的。

他的思維不能夠繼續運作。

「跳!」那是他記住的最後一句話,「跳!」

幾乎沒有人追過來,嘈雜的人聲一直盤旋在樓頂。

單飛周身都是冰冷的,他以為自己已經死去。在模糊的人影衝過來的時候,他才下意識地朝前跑,一直。

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