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放在銅製雀台上的純金滴漏不間歇的滴著清水,大廳上除卻樂聲一片悄然,沒有人交談。

紅袍男子微微瞇起眼,看著前方,微彎的唇角不知是否在笑。

舞歇,宴罷,四人步出殿外,原本幽藍的東方已現朱紅晨曦。

***

天上一日,人間十年。

這是煉獄,或是人間?

鎏金般的眼瞳緩緩轉動,男子冷然的看著前方,遠方濃煙彌漫整片天際,紅光隱隱、腥血陣陣。夾帶著黃土的烈風狂卷而來,令顏麵生疼,他閉上眼,聽見風裏夾雜著哀鳴。人人萬念俱灰,有哭喊父母、絕望無助的孩童,吶喊子女、肝腸寸斷的父母,更有哀戚死別、撕心裂肺的情人。

我的瘋狂、我的怨怒、我的詛咒、我的嘶吼,我詛咒人間一切荒蕪,以千萬鬼眾之魂起誓,鐵蹄將踐踏這塊土地、骷爪將刨出所有背叛者血淋淋的心,直至你們用那雙膝蓋卑賤的向我叩首!

十年了,自滅天以那雙充滿憤怒的赤紅血眼向天起誓後,他足下的土地也從碧草如茵化成一片焦土,剛開始時,還有人舉著招魂幡在死去親人的墳前伏碑痛哭,不過現在……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曝屍荒野,無人善後。

風一止,漠然的眼又睜開,他旋身踩著無聲的步伐準備離開,卻突見布滿濃濃黑霧的東方有一束微光穿透。

如一枝自天直射的光箭,以破竹之勢穿破層層密匝的黑霧,將那片黑色雲霧撕裂、劃破,刺眼光芒像九天之水傾瀉。

男子抬手略微遮擋了下過亮的光芒,視線自指縫間穿過,見著一襲青衣領著數千人馬翩然而降。

他不由自主的放下手,隻覺那道光影投入自己沉寂已久的心,如亙古的幽暗中竄起第一簇火光,亮得絢爛奪目且刻骨銘心。

來人袍袖輕振,拂落不該沾染青衣的塵沙。

戰馬長嘶,四蹄翻踏,駿馬舉足一躍,隨即有道溫煦和風掠過他耳際,隻是在越過他耳際的下一瞬,風勢陡利,像初春未消的如刃寒冰;青芒溢瀉,濃濁惡臭的汙血在他身後飛濺三尺,又一聲馬嘶。

男子立即回身,追尋那道遠逝的輕風而去。

脫去沾滿腥臭黑血的青衣戰袍,瘦削卻線條優美的背脊霎時出現在眾人眼前,因長久鍛煉而肌肉虯結的胸膛也完全裸露,完美的身材與俊美的右邊側臉……

朱琰在心中如此讚歎,然而在看見下一刻麵對自己的左臉,他揉了揉眼睛,實在是無法適應。

「著衣。」後黥低沉的聲音自喉間傳出。

聞言,龍泉將一直拿在手上的青色綢衣展開,幫他披上。

「說真的,你左臉上的紋麵不能消除嗎?」朱琰在後黥著衣完畢後忍不住搖頭,「請顓頊帝幫你,難道會不成?」

「為何要除?」後黥不答反問。

「我看起來才順眼啊。」朱琰理所當然的回答:「每次我先看見你的右臉,再看見你的左臉,心頭就會一驚;先看見你的左臉,再看見你的右臉,心中就會一動。」要是時常這樣,他還真怕自己的心髒會吃不消!

後黥聽見朱琰不成理由的理由,隻是冷睨他一眼,「能讓你心動的不是我這個男人。」圍在朱琰身邊的都是女人,美豔妖嬈的女人。他又補充一句,「何況,你又沒心動過。」他動的隻有那張嘴與下半身。

聞言,朱琰的劍眉挑得老高,不能讚同的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錯,子非我,怎知我沒心動過?」他現在可是在談一場純純的戀愛呢!

後黥正要反唇相稽,珠簾突地輕揚,玉石交互撞擊的清脆聲響後是細微的腳步聲,隻見一襲黑衣的墨月走出,冷然的目光落在後黥臉上。

「好了嗎?」他們必須上天庭向顓頊帝回報近來戰績,並商討日後行軍事宜。

後黥才要點頭,門外一道銀白色的旋風就狂卷而入。

「我來了!」清朗的招呼聲方落,來人已立在三人麵前,露出笑容,「剛才路過巴嶺,看見幾個不知死活的小鬼在作亂,便順手解決他們,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

三人皆了解白焰的個性,隻是微微頷首,眾人才要邁步,朱琰忽然拿下束發的絲帶,將它斷成兩截。

「等等!」朱琰不讓墨月拒絕,就將絲帶往他發上一繞,「別老是披頭散發,這對顓頊帝是不敬的。」

他三兩下就將絲帶係好,令墨月完美的輪廓呈現出來,讓墨月平靜無波的黑眸染上些許愕然。

墨月還未反應,已聽白焰吐著大氣,皺眉道:「這次上天庭隻是見見顓頊帝,還是那群糟老頭也會在?」他最討厭朝那些老古板鞠躬哈腰,搞敬老尊賢那一套,想到這裏,他又起雞皮疙瘩了。

朱琰嗬嗬一笑,唇瓣揚起一抹優美的弧度。「那群糟老頭在不在倒也無妨,隻要來幾位漂亮的歌伎,就能撫慰我心了。」說完,他又朝墨月眨眨眼。

墨月有些不自然的別過頭,不明白朱琰為何老要這樣看他,上回的宴會也是,他和朱琰……理當不熟才對。

後黥雖不搭腔,但是俊眉已微微攏近幾分。

誠如白焰所言,他也不愛看見除顓頊帝以外的天庭之人,理由並不相同,而是覺得愧對……

那是深深烙印在身上、流動在血液裏,不能不正視的──原罪。

罪人啊,你是罪人之子,除非你最後一滴精血流盡,否則我將詛咒你在地獄裏永遠墮落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