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的時候垂眸訂正筆記上的內容,長睫耷下,在眼瞼下方打上一層細密的影。易言舔了舔嘴唇,心裏很是不安。眼前的男人忽然眉峰緊蹙,拾起幾麵上的紅色圓珠筆直接從她清秀的字體上方批注。
不一會顧教授領著學生進來,看起來像師哥模樣的男生衝易言咧開一口白牙,“同學你能稍微挪點空讓我坐會兒嗎?”
易言看了眼自己和陸景書之間相隔的距離,果斷選擇往沙發扶手處移動給他讓出兩人中間的位置。
“好嘞,謝謝。”男生剛想坐下,久不作聲的陸景書忽然開口,“你這個字我看不懂,過來翻譯一下。”
男生尷尬的扒了扒頭發,“同學,你往這坐,我坐邊上。”
顧教授沏茶回來,睨了眼想坐下的男生,慢悠悠的說:“坐什麼坐?給我站著!”
男生哀嚎幾聲,認命的站到顧教授身邊聽訓。
易言再次坐回剛才的地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陸教授,哪個字看不清?”
陸景書的眉峰依舊沒有平蕩下去,“坐那麼遠看得見?”
易言認真的考慮了他的這個問題後鄭重的點了點頭,“陸教授,我視力5.1,每次體檢我都是戳前麵同學的後背提示他的那個。”
這下輪到陸教授沉默,手指掀開頁腳,發現已經到了最後一頁。不得不說,易言的醫學基礎還是有的,至少專業術語不會錯一大堆。
“從什麼時候開始替肖同學記筆記的?”
易言想了想,“大概是去年……”
陸景書黝黑的眸子看過來,放柔了語調,“難為你了,一個中文係的來趟醫學院這渾水。”
易言拽住裙擺攪啊攪啊,她怎麼覺得陸教授話裏有話呢?
“陸教授,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我受得住。”
他闔上筆記本,手指曲起輕敲了幾下扉頁,聲音微啞,嗓音摻雜可聞的倦意,“理論課這麼枯燥的東西你能忍受接近一年的時間,由此可見你並非討厭醫學。”
易言被他的眼神看的不自在,東躲西閃不敢和他對視,“其實還有別的原因……陸教授,我真的受不了福爾馬林的味道,看了屍體會一天吃不下去飯,特別是生殖\/器官。”
陸景書眼皮跳了跳,這絕對是他聽過最蹩腳的理由了,不過看到易言快哭出來的模樣,心軟了下去,遞給她筆記本囑咐道:“如果寫作是你喜歡的事情,為之努力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易言連連點頭,“謝謝陸教授。”
室內重新陷入寂靜,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悄悄抬頭看了眼站在辦公桌前收拾文件的男人,四點鍾柔和的日光由窗外傾斜而入,細碎的光芒跳躍在他的眉梢眼角,連帶那雙清冷漆黑的眸子也一並溫和起來。
顧教授從進門就開始搗騰書櫃,好不容易在最底層的匣子裏翻出來陳舊的筆記本,翻開連連讚歎,“這可是你給我的寶貝啊,一般人我不外借,但是邱明那小子低聲下氣的求我求了半年,你幫我帶去醫院給他吧。”
手裏是陸景書當年上課的筆記本,易言憑借視力依稀瞧見頁麵上繁雜的骨骼圖,是用彩鉛勾勒而成,每個骨節完美的恰到好處。
陸景書不甚在意的笑道:“沒想到您還留著。”
顧教授見他不在意的模樣有點炸毛,“你畢業之後筆記被院裏的同事瘋搶,比藝術品還珍貴,我拚了半條老命才搶來這一本,能不好好留著嗎?”
易言從沒見過顧衝這樣的表情,汗涔涔的問:“有這麼誇張?”
“你一個背叛師門的家夥當然不知道。”顧衝瞄了她一眼,闔上筆記本作勢不讓易言再看,“你現在聽醫學院的課算是偷師學藝,再不討好討好你這陸老師,哪天落到他手上……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