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被他攥住,一時,他的雙眼中僅有她自己的影子,牢牢占據,無法驅趕。

他不知道何時準備的止咳含片,將錫箔紙打開,拿出一粒遞到她嘴邊。

濃濃的甘草味衝入鼻腔,但霎時鋪平了她喉間的不適。

她就著他的手把藥片含進去,舌尖無意間掃過他的指腹。

易言抬眼打量他的表情——應該是沒感覺到吧?

忽然,他感知到她的視線,緩緩掀起眼簾,眸中似笑非笑。

她忙不迭的轉移話題,抬頭看了看還有三分之二的吊瓶,“陸教授,我這還要好久,不如你先回去?”

陸景書氣定神閑的站起來,坐到她身旁,雙腿伸直交疊在一起,絲毫沒有穿白大褂時的拘謹。

“我不急,”他輕笑道,口吻雲淡風輕,“前幾天兒科有個高燒不退最終腦膜炎進ICU的例子,我得守著你,免得你燒糊塗。”

麵對他,易言總會突生一股無力感,好像所有的棱角頃刻被他磨平。

她抵不住綿長的倦意,眼皮愈發沉重,最後沉沉睡去。

陸景書看完家裏發來的簡訊,收起手機,轉頭,映入眼簾的是女孩垂頭小憩的身影。

睡得很不安穩,喘息聲有些沉重。

他往她那坐近了些,讓她輕靠在自己肩上。

她似乎尋到了舒適的姿勢,又往他肩窩處蹭了蹭。

陸景書扶住膝蓋的手攥緊。

他波瀾不驚的臉終於有了變化。

她真的不記得他了,這是不是代表,她快意泯恩仇,早已將往事忘卻。

他不清楚,但他卻記得,之前有個小姑娘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責問——“為什麼不是你,為什麼!”

那副表情凶狠的簡直是想把眼前的人吞食入腹。

他清楚的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名為“恨”的情愫。

易言再醒來,是在陸景書的車裏,車廂內依舊有股淡淡的木香,清冽的是他身上慣有的氣息。

“感覺好點了嗎?”

她點頭,嗓子舒服多了。

趁紅燈的空隙,他傾身上前,微涼的手探上她的額頭,熱度依舊。

“還沒退燒,今晚去我那裏。”

沒等她拒絕,他便左打方向盤,駛離去往易言小區的主幹道。

看出易言的疑惑,他輕聲解釋:“你自己住,半夜如果再燒上來沒人幫忙,我不放心。”

她眨眨眼,“……會不會太麻煩你?”

陸景書握著方向盤的手指輕敲了幾下,眼皮也沒有掀開,靜靜說:“易言,你的麻煩,不管好壞,我照單全收。”

易言先是愣住,揉了幾下眼睛確定眼前的人是陸景書無疑,解開安全帶湊到他跟前,聲音沙啞的問:“陸教授,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好?

真是個寬泛的形容詞。

他抿唇,默然不語。

可能是燒糊塗,又或者是沒睡醒,易言膽子大了許多,以前費心保持的安全距離霎時被她自己打破,頭抵住他的肩膀,輕喃:“好困啊,我要睡了。”

陸景書把車停入車庫,靠著自己睡覺的姑娘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稍微動了下肩膀,易言咕噥幾聲,又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上去。

“易言,醒醒。”他失笑,扶住她的肩膀叫醒她。

易言眯著眼,從半落的車窗探出視線,“到家了?”

“嗯,我家。”他鬆開安全帶,躬身下車,繞到副駕駛給她開門,“不暈的話就自己走。”

“不暈,就是困。”易言舔了舔幹澀的唇,從他身側下車,黑漆漆的車庫比外麵陰冷,她瑟縮著肩膀,打了個寒戰。

他的公寓在二十層,電梯一路直上,叮咚一聲到達。易言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走出來,安靜的等他開門。

電子鎖,錄入指紋。她嘖嘴,高科技的玩意。

老易之前也想給她裝一個,被她拒絕了。腦子不好使,高科技就是來給她添堵的。

進門,陸景書隨手旋開燈擎,室內敞亮,裝潢同他休息室大差無幾,偏西式的家具,淺色格調,玄關處的地毯踩上去柔軟極了。

他從鞋櫃裏翻出一雙新的拖鞋,“隻有男士的,你湊合一晚上?”

易言點頭,立刻蹲下解鞋帶,小巧的足伸進拖鞋裏,有些笨拙的邁進屋,動作連貫的像是個上了發條的娃娃。

他走到吧台,給她倒了杯溫水,見她仍站著,不免皺眉問:“為什麼不坐下?”

易言抿住唇角,聲音愈發細微:“陸教授你家的沙發太軟,我差點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