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書淡淡睨她一眼, 轉身去收拾客房,易言跟在他身後, 小聲問:“陸教授,我喜歡淺色的被褥, 你家有嗎?”

他頓住步子,易言沒刹住車, 徑直撞到他背上。

“喜歡淺色?”他問。

她揉著撞疼的鼻尖點頭, “暗色太壓抑, 會睡不著覺。”

陸景書腳尖一旋繞到主臥,拉開壁櫥,下巴點了點最頂層, 示意她自己挑。

易言身高不夠,踮起腳端詳片刻,“那個粉色的。”

他意味深長的凝視她幾秒。

易言後知後覺, “陸教授,你家為什麼會有粉色被褥?”

陸景書聞言,眼皮跳了幾下,嘴角的笑意僵持住, “我母親在這住的時候, 帶來了幾套備用的。”

易言不動聲色的掩下眸中的調笑,拖長音調“哦”了一聲。

“不要多想。”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額頭。

易言驚異地發現不食人間煙火如陸教授,居家能力比她這個女生還要強。

他微微俯下身, 撫平床單上的褶皺, 淡聲交代:“晚上不舒服記得給我打電話, 或者直接去敲主臥的門。”

易言乖順的點頭:“好。”

陸景書給她折好被子角,緩步離開。

易言一直盯著他的背影,待他消失在闔住的門外,才收回視線,低頭看自己的腳。

他的鞋比她的整整大了五個碼。

她縮起腳趾,踢掉拖鞋仰麵躺下,腦海中循環往複驅散不掉的是陸景書清雋的臉——他笑的時候很溫柔,渾身聚斂的清冽氣息霎時被驅散。

但他好像不太常笑。

輾轉反側了好一會,鼻塞的症狀好轉,易言睡得不是很安穩。

半夜淩晨,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她依稀看到男人深刻的剪影於牆壁折斷,尾端被燈光削的極其鋒利。

他走至床前,傾身拉開她遮住臉的被子,伸手探上她的額頭。

好在沒有再燒起來。

微涼的指腹觸碰到她的額頭,易言輕喃一聲,裹緊被子縮到床的另一側。

陸景書無奈的笑開,手又驕矜的藏回口袋,暗地中捏了捏指尖,眸色漸深。

***

易言晨起,昏沉的情況好轉,出了一身汗,現在渾身黏糊的讓她難受。

陸景書晨練捎帶回來早餐,敲臥室的門無人應聲,推門而入,浴室清晰的水流聲傳來。

門是半闔的,易言俯身正俯身洗漱。

他輕靠在門框上,靜靜看她動作忙碌,細嫩的手指穿梭在水流中,襯衫包裹住凸顯的背脊,勾勒出纖細的腰線。

她沒有注意到他,依舊仔細的洗漱。

他輕咳一聲,試圖引來他的注意,頭一次這麼失敗,存在感簡直為零。

易言動作僵住,宛如慢動作似的轉過頭,“陸教授,早安。”

“早。”

他手指抵住下巴,上前幾步,易言下意識的後退,被他逼到琉璃台,磕巴了一下,“陸、陸教授。”

陸景書沉吟,垂眸睇她,“現在還難受嗎?”

她搖頭,“好多了。”

“嗯。”他忽然伸出手,溫熱的指腹撫上她的嘴角。

易言愕然:“???!”

“泡沫沒有洗幹淨。”他言簡意賅,繞過她打開水龍頭洗手。

易言木在原地,內心仿佛有萬隻草泥馬奔湧而過。

什麼情況!陸教授用他那雙矜貴的手給她擦嘴角——

他轉身發現她木楞在那,“真燒糊塗了?”

“沒、沒有。”

她匆匆斂去外漏的神色,離開浴室。

陸景書細致的擦拭沾有水珠的手,漫不經心的掃過去視線,將她狼狽的身影收入眼底,饒有興致的翹起唇角。

餐桌上氣氛詭異,易言小口喝著牛奶,耳畔是陸景書翻弄報紙的細微聲響。

清晨的陽光清澈,將他的眉目渲染的極為溫和,就連眉梢眼角都跳躍著細碎的光。

他抬頭,目光在空中撞上。

易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匆匆收回視線。

偷窺被抓住什麼的不要太羞恥。

側臥的隔壁是間畫室,陸景書允許她進去參觀,開門之前他神色怔忪,“做好心理準備。”

易言眨眨眼,不自覺的鄭重點頭,印象裏的畫室是顏料滿地,符合藝術家的氣質。

想必,他是擔心環境太亂。

但出乎預料的,不足二十平米的畫室幹淨整潔,僅有木桌和相配的木椅,四周的牆上全是未裱的畫作。

色彩濃重,對比強烈。

萬分乍眼。

畫架上是幅沒有完工的古代仕女圖,薄紗輕掩住曼妙的身姿,容顏並未細細的勾勒,但打眼望去卻是讓人移步開視線的美。

陸景書靜靜的站在一旁,坦然接受她的審視與端詳。

易言耷了耷眼簾,心裏想,他應該是特別喜歡畫畫,不然怎麼會特意辟出房間用作畫室。

“陸教授,”她輕聲喚他,眼底澄澈一片,“你喜歡畫畫,為什麼要去學醫?”

他垂在身側的手巧巧握緊,仔細品味了她的話。

她說的是,你喜歡畫畫,這樣篤定的口吻。

思忖片刻,他才開口:“易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我也一樣。”

易言緩緩笑開,伸手將耳畔的碎發別至耳後,語氣有些自嘲,“的確,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一樣任性妄為。”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算是任性妄為。”陸景書神情淡淡,將畫架上的仕女圖取下,話鋒一轉,“易言,把臉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