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無數磨難,幾番出生入死,紫元宗的性子已沉穩許多。然而這回眼看苦盡甘來,即將與無憂共偕鴛盟了,豈料橫生奇變,美夢突然要化為泡影,冥冥中,好像真有掌管厄運的神靈在作祟似的。一時間紫元宗心亂如麻,再無半點頭緒,失魂落魄的從堂屋走到外麵,又從門口尋至磨坊。來回幾趟,偶然經過灶頭,忽地意動,伸手去那爐膛內摸了摸,發現炭火已滅,微微有些許餘溫。
紫元宗思忖「我出門時天剛黎明,那老太婆尚未生火,而此刻灶裏餘燼還熱。照這麼看,屋裏的人應該是午飯前後離開的。」想到此節,在門邊柴火堆裏找了根粗木棒,用「陽鳳劍氣」點燃當炬燭,借著光亮細察各個房間,搜索蛛絲馬跡。
察看了半天,紫元宗愈漸納悶——原來除了堂屋裏淩亂之外,其餘各處家什器具完好無損,沒有爭鬥的痕跡。尤其是裏屋。此處為無憂寢室,她素****潔,將房間打掃的一塵不染,兩張棉被疊於炕頭,四四方方的棱角分明。紫元宗沿著炕邊摸索,察覺被單中間幾道若有若無的皺痕,除此別無異樣。他凝思沉吟,繼而大感疑惑「妹妹顯然曾坐在這裏,麵對突變,似乎毫無驚慌的舉動……或者,事發倉促,她根本來不及應變。」他急忙再走入堂屋,俯身檢視地麵撒落的物事。卻見碎瓷殘片雖多,但大小均勻,邊緣形狀都能吻合,像是猝然摔破的一般。紫元宗又翻看那幾張草席,測度桌子本來的位置,心下漸漸省悟「出事的時候,尹道長正靠著桌邊喝酒,這桌酒菜猛然被掀翻,突變驟起,連他那樣的仙宗高手竟也束手無措……」轉念又想「掀倒桌子的人,為何不會是尹道長自己?他若暴起動粗,誰阻擋得了?」越想越真切,眼前恍惚浮現事發時的情形:無憂坐於裏屋炕頭上,毫無防備。尹方士伏案痛飲,酒醉之際忽然發難,仗著高強法術將無憂擄往別處去了。
紫元宗緩慢站直腰腿,心下尋思「尹方士救妹妹性命,隻想利用我替他辦事。為防備我另生異誌,日後找到神劍據為己有,如今他先下手挾製妹妹相威脅,這原是情理之中。何況此人平素舉止瘋瘋癲癲,喜怒無常,什麼事情作不出來?」他憎惡世俗人情,早把「恩義」二字視作糞土。當初尹方士援手相救,他感激之餘不免疑慮。直到瞎道士說出企圖,紫元宗才覺得真實可信。但那點感恩之念便即泯然無存,此刻揣測尹方士的心思,也隻管往壞處裏想了,思忖良久,紫元宗越發確信自己的猜測,暗想「他們中午離開此地,現在已去的遠了。但是方圓百十裏人煙寥落,未必找得到宿處。我還不趁機緊追,光在這裏發愣有何用?」當即飛身出屋,沿著河岸上下搜索。是夜月隱星遁,晦色漸濃,手中木柴堪堪燒盡,紫元宗另揀了根枯枝點燃,一麵疾馳,一麵到處晃照。就見紅影疾閃,在黑暗裏往來穿梭,猶如冥河岸邊飄忽的鬼火磷光。
霎時尋遍兩岸數裏範圍,毫無所獲。他猶未甘心,又回到茅屋附近,施展行雲流水繞著圈子繼續尋覓,逐漸馳出五十裏開外,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夜空悶雷陣陣,忽然雨點紛落,轉眼瓢潑大雨鋪天蓋地。火把被澆滅了,前麵黑漆漆的難辨方向,紫元宗無可奈何,隻得按原路返回茅屋,坐在堂屋裏悶悶發呆。
約摸挨過兩個更次,屋外雷鳴轟響,掣電亂舞,狂風攜著暴雨呼嘯肆虐,幾乎都快把房頂掀開了。紫元宗煩躁鬱悒,又牽掛無憂安危,尋思「如此惡劣天氣,妹妹身子弱,怎麼受得了?周圍數十裏村落荒蕪,她哪裏去躲避風雨?」念及於此,霍然站起,竟欲衝出門再去尋找,轉而又想道「尹方士法力高深,他那個『縮地遁行法』使出來,百裏路途點頭即到。妹妹如被他擄走,此刻早不知身在何處。唉,說來奇怪,老薑頭和他老婆也不見蹤影,莫非被連同帶走了?那兩個老家夥衰邁昏聵,尹方士要他們有甚用處?」他反複思索,愈發感覺此事撲朔迷離。不由得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立,顛倒數次焦躁難安,兩股上如芒在刺,好容易熬到天明雨停,紫元宗急出門看時,肚中暗暗叫苦。隻見回馬河河水暴漲,已經衝垮矮牆,四處地麵泥濘不堪,照這情形,就算無憂他們曾留下足印什麼的,此時也必然無跡可尋了。他愣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隻得按捺性子繼續搜尋。
這天從清晨直至日暮,搜遍了周遭近百裏的地麵,依然空手而歸。紫元宗整日水米未進,饑腸轆轆,便將院後簷下掛那隻羊割下半邊,扔到鍋裏煮得爛熟,切作幾塊用大盤盛了,再從大甕裏舀兩壺冷酒,擺在桌子上悶頭吃喝。正是酒入愁腸人更愁,飲上幾杯,驀地神倦意怠,伏在地上黯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