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整能聽懂胡語,給大家解釋:『他們是熟識的摯友,久別重逢寒暄而已,諸位休疑。』交談了片刻,赫連乙支的話音悲切,淚水潸潸而落。老者神色詫異,趕忙詢問詳情。赫連乙支嗚咽忍泣,斷斷續續的將自己的經曆講出。老者聽了長歎數聲,拍著老友的肩膀,溫言安慰幾句,臨末用漢話向眾人說道:『既然與乙支結伴,各位自然都是良善輩,適才老朽失禮處,多多謝過。』說著老者抱拳作揖,讓眾人進屋,回頭呼喚兩聲,屋後竄出三個灰頭土臉的孩童。老者讓他們準備招待遠客,另叫備些香燭作祭禮,道:『乙支的兩個兒子荒野遇難,不能熏屍下葬。還是按漢人的規矩,焚香遙奠罷。』眾人聽他言語不俗,暗中留意察看。發覺屋裏的家什雖簡陋,但土炕,木幾,跪席,神龕等物俱全,像是漢人家的擺設。那老者麻衣草履,頭頂挽著獨髻,也是漢人的裝束。
老者瞧出眾人眼色,道:『老朽姓吳名胥佐,祖籍益州邛崍,客居此地已十餘年。列位尊客請隨意坐……哦,還有三位大和尚!快,快燒水奉茶。師父們休怪,這裏雖屬蠻荒,但百姓素崇沙門佛教。今夜權請暫寓,等天明老朽告知附近的鄉民,大家定會競相款待諸位……哦,對了,師父們的馬車還在外頭,你們幾個快卸了車轅,給牲口飲水喂草料……』他正叮囑小童,外麵光亮轉暗。焰摩天引著紫元宗走進屋中,道:『不必了,那騾子不吃水草,馬車就留在門外罷。』與紫元宗並肩坐地,從懷裏掏出塊物事,扔給吳胥佐,道:『承蒙老者相待,我們在此等候同伴,須逗留幾日,攪擾了。微物相贈,聊表謝意。』吳胥佐接過那東西,隻覺沉甸甸的,低頭一瞥,掌心裏竟是一朵黃澄澄的金花。
朱雀點點頭,道:『木頭騾子不吃不飲,倒省了草料錢。隻是你把人家嚇的夠嗆,原該破財補償補償。』吳胥佐驚喜交集,再看那金花玲瓏剔透,竟似天然生成。他平生走遍大江南北,還從未見識過如此精美的飾物,連忙再三躬身致謝,暗中卻納罕『此人長相好似紙紮的神禍,聲音難辨男女,恐怕大有來曆。』紫元宗緊盯著焰摩天,也是疑竇滿腹。自兩人攜手同行起,他的目光就沒離開對方,心裏隻是琢磨『無射之射是九華派的道術,仙宗怎麼也會使?而且威力大的匪夷所思,居然可以開天破雲,我如何才能煉成那般境界?』焰摩天轉頭瞧了瞧他,仿佛窺破了紫元宗的疑思,淡淡的講道:『昔時夷羿射落九陽,使的便是這「無射之射」。射日之後,為防止僅存的太陽作祟,夷羿傳神術於東夷族,用以把守日初之地扶桑。輾轉千年,我逢機緣修煉此術,但始終未臻化境。東漢時,太清玄元張道陵究習各派道法,曾在青城山見我施術降魔。他過目不忘,無師自通,竟而將無射之射煉成,真可謂萬世不出的奇士。張道陵與道宗八祖淵源甚深,每常論道,盡其所煉的法術相授,內中就包括無射之射。可惜道宗後輩子孫蒙昧,雖有無射之射的修煉要訣,還是無人能煉成這種法術。』一席話點醒了紫元宗,他立即想到『道宗諸派的要訣我都看過,無射之射更是熟稔。同樣的劍術,為何我煉的遠不及焰摩天?莫非……莫非我還未領悟其中真髓?』念及於此,翻轉右手,摸到了藏在腰間的《炁化真訣》。
鍛魂奴道:『再須數日,等尊者法力完全恢複後,那時施展無射之射的仙術,料那心魔也難抵擋。』焰摩天微微搖頭,道:『心魔擺脫降龍胄的約束,神誌漸至清明,魔力每時每刻都在加強。我法力雖稍有回複,實未及當年的三層。心魔忌憚我傷害紫元宗,這才潛入地底,窺伺機會以利再圖。』約摸大半個時辰,小童們鋪開草席,捧來三五個陶盆,裏麵是些胡餅,羊腸,抓麵,葡萄幹之類的食物,又擺下七八個瓦盞。眾人大多饑渴難耐,除了焰摩天和鍛魂奴,餘者都團團席地圍坐,就著苦澀的熱茶大口吃喝。吳胥佐給眾人遞盤添水,言語殷勤,更請玄奘三僧多用些齋飯。
玄奘吃了兩塊素餅,垂首道:『深謝盛情,飯食十分夠了。但有一事貧僧懵懂,煩請老施主賜教。』吳胥佐道:『師父無須客套,請盡管吩咐。』
玄奘道:『屋外擺放好些死屍,是遭遇橫禍猝亡的嗎?就那麼暴露道旁,怎不入殮下葬呢?』這話也是眾人想問的,大家都放下手裏的碗盞,靜待吳胥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