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草咧嘴笑了笑,低聲道:『我最會抓小鳥了。姐姐,我捉給你玩兒。』朱雀按住他肩頭,道:『且慢,這叫司天雀。仙宗的玩意古怪得緊,少碰為妙。』話猶未絕,忽然間那明珠流光溢彩,從沙土裏彈了開去。隨即有人道:『你說得對。蓬萊仙宗的法寶,凡人最好別碰。』聲調生澀嘶啞,每個字都帶著怪異的尾音,活像鋸子嵌在木頭裏摩擦。朱雀登覺皮膚發癢,脖子後凸起雞皮疙瘩。她暗生戒心,拉著浮生草後退兩步,循聲定睛觀望。
隻見前麵薄霧繚繞,村口處依稀有個人影。體形矮矬,臂長腿短,看模樣像是盤膝坐在於地上。奇怪的是那人坐姿不變,並未起身走動,身影卻在逐漸靠近。明珠倏忽飛去,那人伸開手掌接住。木鴉隨即落到跟前,搖翅點頭,衝著他翩然舞拜。
那人嗅了嗅指間的明珠,自言自語道:『玉衡珠是立地佛的鎮邪至寶,竟會從司天雀嘴裏失落,可見魔氣熾盛,果真前所未有。』他將明珠放回木鴉口中,緩緩抬起頭來。朱雀立時頭皮發麻,唬得心頭突突亂跳——就看此人麵色青黑,兩頰瘦癟,從額角至下巴滿布褶皺,交叉的裂痕跟阡陌似的,頜部長著稀鬆的莖須,兩顆眼珠大得出奇,表麵顯出木材的紋理。這哪裏像人的麵孔?分明是用枯柴棒雕成的木俑。他身上的衣裳也是又粗又厚,東零西散的晃蕩,分不清是樹皮還是破麻布。
朱雀定定神,捂住浮生草的眼睛,唇角含笑,壯起膽子打招呼:『哎,你是仙宗的仙師吧?我認出來了……嘖嘖,相貌如此質樸,穿的還這麼簡陋,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螃蟹有肉全在肚子裏……』她心思機敏,隱約猜到了那人的身份,本想說兩句好話,隻是惶惑之餘詞不達意,況且對方長相確實太難看了,令人實在無法恭維。
那怪人沒有答話,手指輕提木鴉的雙翅,將其收入懷中。忽而腳步紛雜,又有數人從村口走來。朱雀抬眼望去,刹那間臉色微變,驚疑的神情更添了幾分懼意。隻見來者共有十名,盡皆穿戴青色甲胄,手持奇形怪狀的兵器。朱雀暗想『這些人頂盔貫甲,裝束打扮跟心魔差不多,別是惡魔的同夥吧?』她正疑惑不定,眾甲士已停在那怪人身後。當先者近前兩步,躬腰道:『啟稟尊者,事情辦妥了。』言罷挺胸抬頭,隨即退回原地。此人身高丈餘開外,四肢修長,器宇慨然,眉宇間英氣勃勃,雖穿著厚重的鎧甲,舉手投足卻輕捷異常。他背後負著一杆大矛,三丈長短,矛杆足有茶杯口粗,銳利的矛尖映著日頭熠熠閃光。
怪人坐著沒動,腦袋低垂,問道:『是麼?你們仔細些罷。』背矛甲士道:『謹遵尊者法旨,昨夜為修樓船,已將周圍樹木砍伐殆盡。我們仔細搜索過,方圓百裏內很平靜,不曾找到心魔的蹤跡。』朱雀聞言霍然警醒,扭轉臉朝兩邊望去。此刻旭陽高懸天邊,村裏村外的物事盡覽無餘,那些紅柳,沙棗,刺槐,以及昨夜看見的樹林,拉車的兩匹騾子,卻全都蕩然無存了。朱雀略加思索,驀地省悟,不禁隱隱有些氣惱,喊道:『喂喂!你們為何砍光樹林?』那群甲士一齊抬頭,神色漠然,隻冷冷的瞅著她。朱雀料定他們並非邪魔,多半還和仙宗有牽連,因此心裏不甚害怕,繼續道:『瞪我幹嗎?砍光人家的樹很威風麼?對了,還有我們的騾子也不見了!肯定是你們偷的,藏到哪裏了?』她口中詰問,遊目左右顧盼,確實沒發現騾子的蹤影,光板馬車上隻剩兩張騾皮,空癟癟的活像蟬蛻。
坐地的怪人道:『騾子?我倒有幾匹,且看是不是你的。』伸手入懷,摸出兩隻木頭雕成的小騾子,均是三寸長,兩寸高,頭尾俱全,轡靷齊備。木騾剛粘著土地,立刻邁開四蹄,竟兜著圈子走動起來!怪人雙手輪番入懷,又接連摸出木馬,木驢,木牛,放置在麵前任其行走。這些木製的小東西首尾相接,不停的繞行轉圈。其搖胯擺頭神態鮮活,與真的牲畜相比,僅是體形小了數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