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慢慢過去,兩人已激戰了不下五百招。容北錚夫婦陪同容飛雯也一起來到了峰頂,見戰局如此驚險,大家隻得暫且默不作聲,以免驚擾了正全心全意陷入激鬥的人。
六百三十二招。
司徒不二這一劍出去,已有把握令容飛揚避無可避,兩人鬥了這半天,早已大致摸清對方劍法的套路,他已算準追風劍法裏沒有一招能抵擋自己的這一劍。旁觀眾人除功力較淺的容飛雯尚看不出其中奧妙,其餘眾人盡皆變色——
當。
眼見一劍當胸,容飛揚忽地使了個古怪的身法,居然脫身而出,同時斜斜一劍穿過司徒不二的劍網,衝著對方的咽喉疾刺而去。這一劍中充滿了孤獨寂寞之意,正與容飛揚此刻的心境相符,卻並非是追風劍法中的任何一招。
“孤天十七式!”丁恕脫口而呼。
司徒不二驟吃一驚,這一劍,自己當初也見西門毓秀使過,果然是孤天十七式中的劍招,當下不由得小心翼翼起來。容飛揚身隨劍轉,劍勢綿綿不絕,那原本讓自己想破頭也悟不出的空蒙孤寂之意如今發揮得淋漓盡致,直逼得司徒不二連連後退,可是……自己心裏卻沒有半點高興之意——如果可以,我隻想陪在你的身邊——毓秀,你一定要等我……
七百五十七招。
兩人的對戰局勢目前已呈膠著狀態,可說是勢均力敵,難分勝負,不過不難看出,對戰雙方均已顯出些許的疲態。司徒不二突然一劍直直攻向容飛揚的胸口,容飛揚側身一轉,本可安然躲過一劍,不料卻已避無可避——原來兩人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鬥至崖邊,再退半步便得失足墜崖。容飛揚倏然收勢擰身,危急中隻得拿劍一擋,由於時間過於倉促,這一劍與司徒不二誌在必得的一劍相交後自然不敵,當下“嗆”的一聲,脫手飛去。司徒不二獰笑一聲,再度舉劍對著雙手空空的人用力刺去,這一劍,眼看著要在容飛揚的脖子上開個洞——
一道耀目的劍光伴隨著觀戰眾人的驚呼聲驀然亮起。容飛揚壓根沒去管自己那柄不知飛到哪裏去的劍,而是當機立斷一個蹲身,揀起了方才被自己小心地置於地上的西門毓秀的青鋒劍,順勢閃過司徒不二的劍招,趁對方驚詫忙亂之時迅疾出招。電光般的一劍過後,司徒不二踣跌在地,再也站不起身——這一劍不但挑斷了他的雙手手筋,同時也斬斷了他的雙足足筋。容飛揚毫不容情地飛起一腳,將他踢到一旁的山壁上,這一腳徹底廢了司徒不二的武功,令他完完全全地成了一個廢人。
“我不殺你。”容飛揚手持青鋒劍,捂著胸輕咳幾聲——方才的雙劍交擊讓他受了不輕的內傷。他喘著氣,蹙緊了眉冷冷地瞪著司徒不二,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讓你也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知道,如司徒不二這樣目空一切的人一旦失去了武功,那當真比殺了他還令他難受,他要讓這個害死自己一生中最最心愛之人的罪魁禍首剩下的時間都活在痛苦與絕望之中。
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敗在容飛揚手裏、而且還落得如此下場的司徒不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慘笑一聲,猛力咬舌,意圖自盡。
“門主!!”一個人飛快地衝了過來,用力扳住他的嘴巴,不讓他求死。“沒關係,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嬌媚的女子柔聲細語地道,“門主……司徒……你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
望著徐玉娟含情脈脈的眼神,司徒不二沒來由地心底發寒,隻是苦於自己武功已廢,反抗不得,隻能任人在自己的嘴裏塞了團布,背著下山而去。
“唉……”瞧著徐玉娟心滿意足地把人帶走,雲馭水搖了搖頭,“這個人也病入膏肓了,她也許還不知道南宮風正在山下等著她吧。”→→→→→→→→→→→→→自→→由→→錄←←入←←←←←←←←←←←←←
“是啊,”齊諾歎道,“她……”還未待他發表完自己的感想,身邊已響起了一陣驚呼。
“哥,你想做什麼??!!”
齊諾轉頭一瞧,大驚失色,隻見容飛揚獨自站在懸崖邊上,瞅那姿勢,怎麼看怎麼象要往下跳的樣子。
“容大哥,你幹什麼?!”他忍不住大吼。
“毓秀他已經……”容飛揚回過頭來,麵上帶著一絲異樣的平靜。“我要下去陪他。”
“什麼?!”丁恕失聲道,“你是說,我師父他……他墜……墜……”說至此,再也接不下口,眸中漸漸漾起一層薄霧。
“阿恕哥哥……”不知該如何安慰陷入深深傷痛的人,齊諾用力握緊了丁恕的手。
“飛揚,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沈三娘看得心驚肉跳,卻又不敢衝上前去,唯恐刺激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了下來。“難道你想丟下爹娘不管了嗎?!”
“飛揚!!”容北錚暴跳如雷,“你……你你你居然要為了個男人殉情!!你你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要!!哥,你快回來!!”容飛雯一邊哭一邊喊,“我知道錯了!!這件事全怪我,你不要跳好不好?!”
“飛揚,”沈三娘柔聲勸說,“隻要你肯回來,以後……你想做什麼娘都隨你,就算……你想要跟男人在一起娘也答應……”
“三娘……”容北錚才想稍稍地表示一下不滿,便被自己的妻子給瞪了回去。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容飛揚心裏淒苦,別的人又怎麼能代替得了自己心愛的毓秀??他一語不發地跪在地上給自己的父母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後,麵向懸崖,再也不肯回頭瞧上一眼。
“小容,”雲馭水長歎一聲,“我知道我勸不了你,不過……如果西門兄還活著,你想……他會希望你這麼做嗎?”
“……他不會。”容飛揚緩緩道,“他一定會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他語聲哽咽,“失去了他……我不知道……我怎麼才能活下去?!你不知道,他外表看上去很堅強,其實……他是一個很怕寂寞的人……所以,”他喃喃道,“我一定要下去陪著他才行……”他輕輕地闔上雙眼,衣袂迎風而擺。
“如果他不在下麵呢?”一個輕柔的語聲帶著些微的顫動幽然響起——在緊張的氣氛下,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已經悄悄地登上了峰頂。
“毓秀!!!”聽見了這個就算是自己閉著眼睛也絕對不會認錯的聲音,容飛揚狂喜轉身。
一個披散著頭發、渾身濕透的紅衣男子手拄著一根用樹枝作成的拐杖,站在峰頂拐角處微微地喘著氣。
“毓秀!!”雖然瞧不清對方的全貌,但那雙溫柔中帶著感動的眼眸卻是如此的熟悉,容飛揚更無遲疑,飛撲上前,一把將人摟入懷中,抱得死緊。
“娘……”容飛雯瞧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扯住了自己母親的手。“那個人的臉……根本就不是西門大哥……”
“是啊……”雖然那個人垂著一頭亂發,但是光看輪廓也要比西門毓秀端正得多。沈三娘心裏一邊慶幸自己的兒子終於不再嚷著要跳崖,一邊懷疑——是不是因為悲傷過度,才導致飛揚出現了幻覺??
“飛揚。”怪的是那個人居然沒有推開容飛揚,反而應聲拋開手中的樹枝,輕輕地擁住了他的背。
容飛揚動作溫柔地替紅衣男子拂開一頭亂發,露出一張被細雨洗去了泥巴的臉,紅衣人白皙清俊的臉龐完全落入了眾人的視線。這張臉……容飛揚的腦海裏依稀浮現出六年前曾經見過的那一幅畫,畫中的少年眉目清朗、溫潤如玉……
“毓秀……”歎息般地呢喃一聲,容飛揚用盡全力擁緊了微笑的青年,放任自己沉浸在失而複得的喜悅之中,再也舍不得放手。
“娘……”容飛雯悄悄拉了拉沈三娘的衣角,心頭發毛。“您看,我哥他……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麼……毛病……”她吞吞吐吐地道。
“這個……”沈三娘沉吟不定,紅衣男子雖相貌與西門毓秀有著天淵之別,但聲音卻毫無二致。難道……她心裏倏然閃過一個極其荒唐的念頭——借屍還魂……
突然瞧見自己死而複生的師父,丁恕自然欣喜若狂,他本亟欲上前與西門毓秀打個招呼,但在瞧了一會兒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之後,又止住了腳步。
隔了半晌,容飛揚終於抬起頭來,這才想到一件十分緊要的事:“毓秀,你的臉……”
“我在藥性發作之前就自行散功了,”西門毓秀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散去一身深厚的內力對他而言隻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隻有這麼做才能騙過司徒不二的眼睛。而且,”他抬眸望著容飛揚,“你不是喜歡這種長相嗎?”
聽見他這麼說,容飛揚驀然想起——自己當初看見那幅畫的時候曾經說過:“這種長相正是我中意的類型。”——可是,這對於自己來說早就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沒想到……毓秀竟然把這句在自己沒大腦的時候說出來的話一直放在了心底……
“……”一時之間,容飛揚不知是哭好還是笑好。他很明白毓秀隻是不想讓自己感到內疚才故意這麼說的。全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夠保護好心愛的人,才讓他不得不獨自麵對困境,一個練武的人失去了武功心裏會是什麼感受他很清楚,更何況是如毓秀這般天下間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想到這裏,滿滿的負罪感登時漲潮一般湧上心頭,容飛揚抱著頭徹底地陷入了自我厭惡和唾棄之中。
“唔……”站在一旁作了半天壁上觀的雲馭水終於作出了一個結論,“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西門兄能夠當機立斷地使出金蟬脫殼之計不能不說是一種很明智的做法——蝕功散隻能讓有內功的人暫時失去一段時間的功力而已,對於沒有功力的人來說自然半點用處也沒有。隻可惜……”
“是啊,”齊諾惋惜地道,“可惜了西門宮主的一身好武功啊……”
“小諾,”丁恕忽然笑眯眯地湊過頭來,壓低了嗓門。“你聽說過嫁衣神功嗎?”
“這個我當然聽說過。”齊諾也跟著放輕了聲音,“聽說那種功夫就算武功被廢也可以再度重修,而且有事半功倍之效。”說到這裏,他恍然大悟,不由地抬高了嗓音。“難道……”
“不錯。”丁恕瞥了一眼依舊深陷在愧疚之中不可自拔的某個人,悄聲道,“玉肌功在某一點上與嫁衣神功有異曲同工之妙,隻要我師父想重練,最多三……不,兩年的時間就能恢複功力,當然……”他補充,“到時候他的臉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自→→由→→錄←←入←←←←←←←←←←←←←
“那……”齊諾瞧了瞧一臉沮喪的容飛揚,帶著滿臉納悶低聲問道,“你為什麼不告訴……”
“哼,”丁恕打鼻子裏哼了一聲,“誰教他當年竟敢那麼對待我師父?幹脆讓他內疚一輩子好了。”他說話的語氣頗有點兒酸葡萄的味道,想必是對自己從小到大都很依賴的師父居然被一個自己怎麼看也看不順眼的家夥給搶走的事頗為幽怨,這句話怎麼聽都帶著一股幸災樂禍的感覺。
“噗……”齊諾忍俊不禁,他轉頭瞅瞅聽出了幾分端倪、神情古怪、欲言又止、最後卻隻是跺了跺腳什麼話也沒說的容北錚,抬首笑道,“阿恕哥哥,天晴了。”
“……是啊。”丁恕瞪了一眼正趴在自己師父肩頭作怨男狀的容大少,回過頭去望向齊諾在月夜中閃耀著光芒的雙眸,不由自主地溫柔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