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打直坐好,咬牙迸出一句,「每隔一段時間就出現一次的盛士暐。」
「嘿!聽起來總算有點戲劇性了。」
她自顧自地說下去,「我五歲那年,我媽帶著我到老太太家幫傭了幾個月,那時正值暑假,盛士暐也跟著他奶奶一道來度假。兩個老女人是親姊妹,自然是無話不談;可那盛士暐就無聊了,他弟弟還在學走路,留在盛家沒來,所以他到處找取樂的對象,當然,宅子裏除了我這個倒黴鬼還有誰能讓他消遣?他三不五時想出各種惡劣手段整我,我當時怕生,連喊救命都不敢,就讓他整了兩個月。」
「小男孩調皮是正常的啊,你也太小氣了吧!」王黛青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如果你經驗過頭發差點被燒光的感覺,就不會這麼說了。」她加重了最後一句的語氣,不掩其餘恨難消。
「沒想到他少年時就展露了惡魔的特質,很符合他的作風啊!」任誰都聽得出來這兩句話是褒不是貶,而且還帶著不當的想望。
她壓抑了再次捶案的念頭,緊接著舉發這個惡質男人。「國一時,我爸爸因為工作調差來台北,於是我們和盛家有了較頻繁的接觸。他當時已經高二了,他的學校和我們學校離很近,有一次我和死黨在等公車時剛好被他看見,他突然善心大發叫司機順道送我們回家,我的朋友竟因此中箭落馬對他一見鍾情,還叫我當信差替她傳愛慕信。」
「他那時候應該就很具吸引力了吧?」
她縮緊五指,大有把水杯捏碎的傾向。「這個臭家夥,合聲不吭接了六封信後,有一天,突然出現在校門邊的公車站牌堵我,他竟然——」
「竟然怎樣?」
「竟然當著我朋友的麵親我一下,還問我要不要先吃飯再去看電影?」
「嘎?」王黛青這次瞪直了眼。
「可想而知,我的朋友到畢業都沒再和我說一句話。這招歹毒吧?」
「他的警告作風可真另類!」語氣中仍充滿了讚歎。
她翻了個白眼。「這一次,我鐵了心不再理他,不管在任何場合遇見他,都把他當空氣一樣視而不見。他上大學後生活多采多姿,也沒空想起我;直到我高三那年,他剛從國外回來,才在一次親戚的婚禮中遇見他。那一次喜宴我媽的娘家出了點事不能去,我臨時拉了好朋友一起代替我媽出席,結果——」
「結果你朋友又愛上他啦?」王黛青冷笑。
「這次我可管不著了,他們想怎樣是他們的事,隻要沾上盛士暐,我是離愈遠愈好。可三個月後,我朋友麵色蒼白的來找我,叫我陪她上婦產科。」
「呃?」
「這個混蛋,下了手竟然不負責任!我生平第一次上婦產科竟然是作幫凶,替他收爛尾,你說,我可能瞎了眼喜歡他嗎?」
「這個……有時候……難免……」」時激情嗎?依他當時的年紀應該懂得防範措施了吧?但——或許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吧。「他當時也不過二十幾,總不能叫他娶她吧?」王黛青很勉強地為他辯解著。
「還沒完呢!」她把盛滿冰水的杯身貼住臉頰,緩和一下因憤怒而升高的熱度。「平靜了幾年,大四畢業那天,他大概從我媽那打聽到消息,竟然說要請我吃飯慶祝我畢業!我那天心情不錯,一時鬆懈,加上事隔多年,防範之心也弱了,且想想我都二十二了,他還能對我怎樣?」愈說氣愈旺,麵色開始爆紅。「沒想到這家夥死性不改,在五星級大飯店的西餐廳裏,當我才要咽下第一口頂級牛排時,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美豔女郎衝到他麵前,質問他我是否是他們分手的理由。」
「天啊!」王黛青掩住張大的嘴。
「這該下地獄的混球,不但不解釋,還麵無表情的回了句『是又怎麼樣?不需要經過你同意吧?』下一秒,我嘴裏的牛肉,馬上因為一個火辣威猛的巴掌飛到走道上去了。」
「我——懂了。」驚愕的嘴巴好不容易合上了。
「這下你懂了吧?從那刻開始,他在我人生的標記就是『瘟神』兩個字。你說,我會因為要與他同床共枕而小鹿亂撞嗎?沒搞到同室操戈就不錯了!」大致說了一遍他的惡行錄後,她的悶氣才稍解。
「我懂了,宛霏,你真的不適合他,他要的是能製住他的女人。」若有所思的淺笑中藏著春意漫漫,食指輕含唇間。「哪天你們散了,可別忘了第一個通知我,要不——其實現在也行,我暫時可以不計較名份的。」
「你——」一口冰水險些從鼻孔噴出。「沒救。」
「我喜歡壞男人,懂了吧!」丹鳳眼眨了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懂了,都是你們這種人慣壞他的,他才會有恃無恐。」她重新陷入無力中,托腮望著玻璃外的疾雨紛飛。
一輛銀色房車穿過雨幕,停泊在巷道邊,按了兩聲短促的喇叭。她定睛瞧清楚後,拿起皮包起身離座。「黛青,我先走了,他來接我了。」
「有空別忘了找我吃頓飯啊!」
她擺擺手,走出咖啡館,這才想起身上沒帶傘,遲疑一會,她冒雨直奔車子,打開車門迅速就座。
男人看看她,一隻手往她額頭摸去,她敏捷地向後靠,避開他的手,惡聲道:「幹什麼?」
「緊張什麼!你一頭一臉雨水,幫你擦擦罷了。」他出示手中的白帕。
「不用你多事!」她扯了幾張麵紙,胡亂在臉上抹。
「又怎麼了?早上不是還好好的?」他轉動方向盤,向前急馳,習慣了她的防衛動作,倒也沒不高興。「和同事吃過飯,心情應該好多了吧?」
她暗自哼氣,望向窗外……再度反芻他的過往劣跡,心情會好到哪裏去!
「怎麼?不想理我?本來我今天還想讓你睡床上的,不過看你好象剛吃過炸藥,我看為了自保,還是讓你睡地板好了。」
「在鬼扯什麼!」她悻悻然。
「別不承認啊,昨天半夜你上洗手間,難道沒有踩著我的大腿走過去?差一點點就命中要害了你知不知道?」大腿內側到現在都還在泛疼。
她麵不改色,若無其事地看向他。「喔?我不記得了。不過如果真要毀了你的要害,那也不見得是壞事,起碼你沒機會再還害人間了。」
他聞言大笑,笑得車身跟著顫起來。「霏霏,你真有這麼恨我嗎?我可不擔心別人,我是擔心哪天你愛上我,會後悔毀了自己後半生的幸福!」大手在她頭頂輕拍數下,完全意識不到自己正在引爆女人體內的炸藥。
「盛——士——暉」她毫不猶豫地扭住男人的領帶,奮力提起。「這可是你自找的,敢耍賤嘴?快!說對不起!」她一臉窮凶極惡地逼向他。
「喂!大馬路上你幹什麼?我看不見前麵了——」他喉嚨被狠狠地縮緊,還沒說完,車身就重頓了一下,往左傾斜,兩人的腦殼互擊,頓時金星四冒,車子登時不再動彈,靜默中,隻聽見大雨落在車頂的持續單調聲。
「砰砰」兩下玻璃敲擊聲在耳畔突兀地響起,他吃力地從暈眩中抬起頭,窗外出現一個穿著製服的陌生男性。
他打開車窗,那張不留情的臉隨即湊近,「先生,駕照拿出來。大白天把車開到人行道上去,把路邊的花台都給撞崩了,你是喝醉了嗎?下來酒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