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飛快地滑過,我找到了新的工作,是在一個大型合資企業做產品的外觀設計,不知怎麼那個老外上司很欣賞我的設計,說線條流暢卻說不出的耐人尋味,有一種頹廢的貴族氣,適合“小資”階層,當然這句話是我翻譯來的,那人中文爛得很,偏又愛賣弄,十句有八句聽不懂,為了飯碗,大家都盡力猜,弄得往往想投其所好反而適得其反。
對於一般人,我可沒心思鬥悶子,幸好語文不錯,幾個成語夾著古詩一用,就逼得他不得不用英文來溝通,頓時輕鬆了許多。
這段日子還算平靜,老爸來過電話,說如果在北京不順利就讓我回家鄉發展,我猜是媽媽的旁敲側擊,而她大概連話也不想跟我說。對著一無所知的老爸,我慷慨激昂地說不怕困難,堅持在北京闖闖,他還誇獎我長大了,第一次說我是他的好兒子。
我苦笑,從小到大他都很少誇我,因為從外表到性情到說話辦事,我帶給他的大多是失望。
石斌仍然很忙,我問他:“石斌,你每天從早到晚,上班十幾個小時,就不能中間打個電話給我?”
他說:“我工作的時候想不起你來,打什麼電話?你想我了可以打給我。”
屁,我才不打給他。
十一月中旬,我接到範綽的電話,他抱怨我沒看好家裏的,縱人行凶,害得他好幾天不敢去上課,於是我硬拉著石斌給他壓驚。
見到範綽的時候發現他好好的,原來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我笑著說:“不是什麼內傷吧?這麼久都沒好?”
範綽捂著半邊臉說:“這家夥混了兩年的地痞流氓,多狠哪,小林你也是,好幾年前說的話幹嘛記得那麼清楚,我都忘了,這頓打挨得冤死了。”
我微笑著說了幾句好話,心說,活該,那幾句話可是害得我難受了很久。
範綽還是不忿:“就憑那家夥的脾氣,你能堅持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容易,小林,你什麼時候準備把他踹了提前說一聲,我先躲遠點,否則他不舍得打你,我肯定最慘了。”
我說一句他就火成那樣,要是真的分手,恐怕沒命在了,我揶揄地看著石斌,他不知怎的紅了紅臉,蹭地站起來揪起範綽的脖領:“我現在就讓你殘信不信?”
“不打擾你們敘舊,我出去一下。”
不理範綽假惺惺的求饒,我笑眯眯地往外走,石斌一把拉住我:“幹嘛去?”
“服了你,石牢頭,人家去趟洗手間也不行啊?”範綽好笑地撇嘴。
我點頭,石斌這才撒手,關門的時候聽見他問:“你怎麼知道他要去廁所?”
我很好奇範綽會怎麼瞎掰,卻突然看到熟人而沒有顧上聽。
前方跟著服務員走上樓梯的是柳克己,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和吳迪亮眼大氣的美不同,這個女孩美得細致,像是從煙雨迷蒙的江南水鄉走來的女子。
我想到了來自西湖之畔的母親,可惜她笑得太過甜膩,欠缺了母親冷靜的溫柔和優雅的從容,可親近而不可捉摸,這是母親最獨特的魅力,恐怕柳克己畢其一生也找不到第二個。
在他抬頭的瞬間,我退回屋裏。
“這麼快?”
“滿員了,我等會兒再去。”
石斌把我的凳子拉近了些,我坐下來習慣性地端起飲料喝。
“還喝。”石斌突然把手放在我小肚子上一揉,壞笑:“不怕尿褲子,嗯?”
我考慮是不是把飲料倒在他頭上,終於還是放棄了,隻不動聲色地踹了他一腳,他反而變本加厲地把手插進我的腿間,我吸氣,夾緊腿,酥麻的感覺從下腹升起,更刺激了未解放的膀胱,我如坐針氈,礙於範綽卻不敢動,難受勁兒就別提了。
除了被範綽發現那次的意外,他從來沒在別人麵前這樣放肆過,今兒是怎麼了?
“咳,咳,”範綽站起來:“我去打個電話。”
等他一出去,我一把打開石斌的手,猛地站起來。
“幹什麼你?”
“我今兒好容易有點空兒,你幹嘛非叫上他,別動,”鐵箍一樣的手臂緊緊箍住我的腰,以密不透風的方式貼在一起:“乖乖讓我親一下,否則——”
讓他親了還能見人嗎?我隻能盡力躲閃。
“你他媽的別動行不行?”
他的聲音突然變了,像被砂紙打磨過一樣的沙啞,下腹硬硬的感覺,帶給我一陣痛苦的痙攣。
“你他媽的給我放開,我要去廁——所。”
“你罵人?”他希奇地看著我:“哈哈,原來你也會罵人。”
何止罵人,我現在想殺人,冷汗冒出來,我的腿突突直抖。
“石斌——”
這人一向吃軟不吃硬,我半是急躁半是乞求。
他得逞地笑:“兔崽子,還聽不聽範綽胡說,嗯?”
“不聽,除了你我其他人都是放屁。”
“你說的啊,給我記住。”他大笑著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腳:“還不快去。”
我逃命似的衝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出來時看到範綽在樓梯口衝我招手,我隨他走到樓下大廳。
“什麼事這麼神秘?”
“小林,”範綽有些猶豫地看著我:“你認識肖暢嗎?”
我心跳停了一拍,笑容不變:“認識,他是我上一任老板,怎麼你也認識他?”
“他是我同屆的校友,小林,如果沒什麼,我建議你或者別單獨來往,或者把他介紹給石斌認識,如果有別的想法,就另當別論,你考慮清楚。”
範綽頓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先上去了。”
除了上次拿東西,這些日子隻見過肖暢一次,是在上星期,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請教他,在外麵吃了一次飯,難道範綽看到了?怪不得他一個月前挨打,偏這時才打電話訴苦。
介紹他們認識?我苦笑,在能看穿你的人麵前演戲是很痛苦的,何況,石斌也不是傻子。
上樓路過洗手間時,正看到和柳克己在一起的女孩兒從裏麵出來。
那家夥也是個炸彈,我心中一動,緩下腳步,在她婷婷嫋嫋地經過身邊時低聲說了一句:“請問小姐是姓吳吧?”
女孩兒一愣,防範地看著我,眼睛裏卻蘊藏了幾分得意的傲氣,大概以為我是搭訕的登徒子。
我微笑:“早聽克己兄說過,他未婚妻才貌雙全,果然沒有誇口。聽說你們快結婚了,到時我一定去討杯酒喝。”
她的臉色突變:“你認錯人了。”
說完快走兩步,推門進入悉尼廳,居然就在我們香港廳的斜對麵。
我不緊不慢地回屋,剛坐好,就聽對麵傳來摔杯子的聲音,隱約幾聲爭吵後,不耐煩的男人奪門而出,另一個拉住他不放,委屈的抽泣令人心疼,男人卻更加不耐煩,隨著服務生的介入,嘈雜聲擴大到走廊。
“搞什麼?我去看看。”
我忙拉住一臉興奮的石斌。
“你多大了,還看熱鬧,有點修養好不好?”
“再說一遍,”他橫眉立目,伸胳膊勒住我的脖子:“你說誰沒修養?”
“我,是我沒修養還不行嗎?石斌,你勒死我了。”
範綽在一邊哈哈大笑:“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大概就是這樣簽下的,石斌,你要小心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你什麼意思?”石斌挑眉。
我趁機推開他,把椅子挪回原位,聽聽外麵已經安靜下來,沒想到那兩句話效果這麼好,終於可以安心吃飯了。
至於範綽什麼意思,石斌想不到,也問不出來,而我是不在乎。
佛說,你看到的東西就是你心中的反映。
我看一切都是複雜的,而石斌看一切都很簡單,所以我常常束手無策,而他都是迎刃而解,所以,他總是比我快活、比我自在。
他的恣意,即便是我也不免嫉妒,何況其他人。
早晨,石斌象往常一樣。
“你要走就走,讓我多睡一會兒行不行?”
真是的,周末也不讓人消停,這家夥生活習慣好的嚇人,十年了,沒見他睡過一天懶覺,就是半夜加班,早晨8點之前也要起床,唯一的例外是出國回來倒時差。
“起來,跟我去吃早點,回來再睡。”
他掀開被子,我蜷著身子縮成一團,就是不肯離開床。
“媽的,豬還知道吃呢,你個懶貨,連當豬都不夠格。快起,再賴我揍你了?”
他的手在我屁股上拍了兩下,看我還不動地兒,幹脆替我套上毛衣毛褲,拖進洗手間。
我悶頭刷牙洗臉,他把手肘支在洗手池邊,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豬,你剛才做什麼夢了?”
我怔住,夢?是好象做夢了,似乎夢到小時候的事,該死,沒說什麼夢話吧?
“別又想瞎編蒙我。”
他敲我的頭,好疼,這人永遠不知道輕重,我皺眉:“誰瞎編?我壓根兒就沒做夢。”
“還沒做夢,就7點的時候,你抿著嘴兒笑得那叫一個美,好久沒見你這麼笑了,說,是不是夢見我了?我幹什麼了讓你偷著樂?”
“呸,夢見你我哭還來不及呢。”
我拿過毛巾擦臉,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他翻了個仰在洗手台上,後腰硌在涼呼呼硬邦邦的大理石邊緣,身體幾乎折成90度,混蛋,就算我柔韌性不錯,這樣還是很難受。
他的老師和朋友都說,石斌雖然張揚了些,可是從善如流,知錯就改。哼,什麼呀,這麼多年,他從來聽不進我一句“逆耳忠言”,早知順著他說就好了。
“老實說你夢見誰了?”
他雙手大力摁著我的肩,我懷疑一句不入耳,就能被他打進地底。
我瞟他一眼,小聲嘀咕:“差勁,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幹嘛非讓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