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劫(2 / 3)

齊硯的視線落在律風身後的“她”身上,看不出有絲毫情緒,很平淡,“你怎麼說?”

她從他身後走出,抹去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一張素雅的小臉,平靜地望著馬背上的男人。

“很好!我該是叫你雲琛呢?還是──洛兒?我聰慧的護國公主。”語氣慵懶,帶這絲絲不正經的調笑。

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被風揚起的沙石刮傷了她柔嫩的臉頰,泛起絲絲紅痕,仿佛被人狠狠地摑了一掌。

他沒有發怒,眸中沒有嗜血的殺意,甚至他的周圍連一直圍繞的他的血腥味也沒有,他很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讓人恐懼,令人窒息。他的嘴角有一絲極淺極淺的笑意,那笑,很殘酷,使人毛骨驚然。

她測不出他憤怒的程度,但上天感覺到了,飛沙走石都由他無窮的怒氣牽引而來。

他俯下高大的身軀,離她又近了一些,近到她能看清他赤紅的眸色,“疼嗎?”語氣是那樣的溫柔,溫柔得幾乎是真的。他的表情在心疼、他的言語在心疼,可是他的心……沒有,她知道。

她凝視著他森寒的雙眸,心中一片空明。他依然是以前那個齊硯,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要他改變,是她的癡心妄想啊。

律風沉默不語,他本打算先把公主帶離風暴圈後,再和齊硯一戰。但以目前的形勢,勢必得提前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塊黑黝黝的銅牌,舉過頭頂,朗聲喊道:“逐日令在此,門下弟子聽令。”

頓時,在場的禦林軍黑壓壓地跪了三分之一,皆俯首聽從律風號令。

“救公主脫困!”

齊硯高高在上,看著自己帶來的禦林軍分成兩方對峙,絲毫不驚訝,“你也算難得,朕破了你辛苦建立的西郡,沒想到你真正的實力隱藏在神秘的江湖組織──逐日門中,朕倒真是看低了你,果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從沒移開過,仿佛與他對峙的隻有她。

“你破了西郡也算不得什麼,不過是僥幸罷了,今日我倆麵對麵正式一決,生死各由天命。”律風小心翼翼地戒備著,防他突襲,搶奪公主。

齊硯頷首,認同他的話。他之所以那麼快拿下西郡,確實是由於西郡中少了律風這號猛將。

此時,宮外殺聲震天,洛承煬帶著一支人馬攻進了宮中,與逐日門中的禦林軍彙集在一起,形成一片銅牆鐵壁,圍困住餘下的禦林軍。形勢陡然逆轉。

“朕好像是輸了。”即使處於下風,他依然傲倨得像天地間的主宰。

她知道,是律風輸了,輸在早早地亮出了自己的實力。隻要齊硯還有少許人馬,占據高位,布下弓箭手,律風就會損失慘重。何況,齊硯並不是簡單人物,依他的性格,他必是早有準備。

“律風,帶著你的人走吧,越快越好,別管我了……”

“公主──”律風也感到有些不對,但他管不了許多了,救出公主要緊。

突然,號角響起,鼓聲震天,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軍隊,訓練有術地把律風的人馬又圍困住。站在城牆上指揮的人,儼然是應該在前方作戰的龔嘯欽。

一切皆已明朗。

齊硯設了個請君入甕的局,目的是把律風的人一網打盡。龔嘯欽從沒有去過前線,他一直留在興都,秘密訓練了一支新軍。齊硯根本就是在演戲,前方戰事緊迫是假,甚至有賊子興兵作亂也是假。他是手執黑白兩子,一人下棋,為的是引律風上當。也許他說要準備大婚也是假,他之所以如此忙碌,是在部署怎樣對付律風,也是為了試探她。

在謀略方麵,他到底輸齊硯一籌。可是,這並不是武場較技,講求點到為止。這是戰場,在戰場上就該廝殺,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他不能讓相信他的人盡數死在這兒。

“你為何要背叛我?”齊硯黑眸中的痛苦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她也沒看見。昨日,他知道律風去找過她。佯裝不知是因為他要看看她的心到底向著哪邊,在他給予她全部的感情與信任後,她選擇的依舊是背叛和逃離,這比當麵給他一刀更加狠絕。

“何為背叛?對你來說,我是背叛者。但是齊硯,從某種意義來講,你不也背叛了我?”他的欺騙對她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背叛,他把整個天下放在股掌之中玩弄,可以為了致律風於死地就導演一場莫須有的戰爭,也可以為了試探她去犧牲更多的性命。他們之間,究竟是誰先背叛了誰?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女子,問道:“不後悔?”

“我沒得選擇。”

“好個沒得選擇,很好!”齊硯調轉馬頭,沿來時路奔回,竟無人敢擋。

此時,一名黑衣女子從千軍萬馬的頂上掠過,落在律風麵前,“師兄──”弄雨喬裝成雲琛的模樣留在望月軒內掩人耳目,當她感覺到有蹊蹺時,齊硯已經發動了攻勢。

“殺──”陣勢發動,縮小外圍。

“與他們拚了!”律風高喊,正欲說幾句鼓舞士氣的話,語調陡然下降,“公主──”他撈起她虛軟下滑的身子,大驚。

“西方是生門,你們向西突圍,尚有一線生機。”雲琛虛弱地說道。

“可是西方有熊熊烈火,根本過不去。”律風將她擁在胸前,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

“那是幻象,不去管它。”

齊硯與龔嘯欽同站在一座城樓上,看著她與律風親密相偎的樣子,狂猛的妒火夾雜著怒意席卷而來,他大手一揮。旁邊城樓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被扔了下來,似撲火的飛蛾,他們的慘叫被淹沒在震天的廝殺聲中。

這些人,都曾與她有過極深的淵源,或於她有恩,或她有恩於人。他要她親眼目睹這些人的慘死,都是因為她,他要她後悔,後悔她的選擇。

他以為,他會看見一個癲狂的她、一個哭著哀求的她、一個悔不當初的她。可惜,他什麼也沒看見,她仍靜靜地依偎在律風懷中,仿佛不為外界所動。難道她的慈悲是假、她的善心是假、她的感情也是……假?目睹這些人的死,她怎能無動於衷?

“天哪,他們──”城樓上發生的事,讓弄雨驚呼出聲。

“怎麼了?”雲琛緊蹙秀眉,預感不祥。

“公主,您沒瞧見嗎?他們──”

“公主,您的眼睛?”律風打斷弄雨的話,低首問道。同時,他的劍刺進了敵人的胸膛,豔紅的血噴了他一身,他卻用寬大的衣袖遮住她的臉,不讓血腥玷汙了她。

“我看不見了。”雲琛歎息一聲,自齊硯騎馬絕塵而去後,她的眼前就隻剩下一片暗紅。

他一僵,手上的攻勢稍頓,臂上被劃了一個很長的血口子。

“他們是誰?他們怎麼了?”想起剛才弄雨的驚呼,她有些心焦。

他向弄雨搖搖頭,低聲安撫她:“公主,弄雨是沒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麵,被嚇壞了,您看不見也好,不然定是會十分難過的。”

雲琛默默不語,她怎沒見過?在睡夢中,她早已見過千百回。

混亂的場麵衝散了弄雨與律風,在殘酷的殺戮中,地上四處散落著屍體、刀劍、斷肢……大地被染成赤紅。

震天的廝殺聲中,一道焦灼而清朗的嗓音響徹長空,“弄雨,你在哪兒?”

聽音,人應該還在遠處。片刻,一個俊美邪氣的白衣男子已經站在了皇宮的屋頂上。他俯視下麵的廝殺,搜索著魂牽夢縈的人兒。突然,他眼前一亮,一道黑色的嬌小身影躍入他的眼簾。如大鵬展翅般,他俯身而下,從眾人頭頂上飛過,長鞭飛舞,揮開了圍在她身邊的兵將,另一隻手迅速將她撈起,飛回了先前所歇之地,動作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功力之高,猶在律風之上。

“弄雨!”他的大手在她身上遊移,“你有沒有受傷?”

弄雨羞窘地掙脫出他的懷抱,恨然道:“別碰我。”她看著下麵的廝殺,師兄為保護公主,已經受了傷,再這樣下去,勢必力竭而亡,而今,能救他們脫困的隻有他了。她揚起小臉,決絕而黯然的雙眸,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你幫我救公主,我就跟你回大漠,一輩子都不離開。”

他眼睛一亮,喜道:“當真?”

她撇過頭去,不再搭理他,心中如千萬隻螞蟻在啃噬,疼痛難當……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弄雨,你該知道,我對你從來都是有求必應的。”沒等她回應,再次飛下屋頂,長鞭所到之處,無人生還。

明知道她是在利用他,可他卻甘心被她利用,隻求她別再恨他。那日小酒館偶遇,他就知道已然丟了心,不再是那個傲視天下的厲炎了。她的一顰一笑,無不蠱惑著他,讓他無可自拔。直至再也承受不住她的漠然、她的心有所屬,終於將兩人逼至絕地,而她寧可自盡,也要逃離他。他愛她啊,她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