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而複生(1 / 3)

風雲變色之際,道士出現了。

那個道士告訴他,他的殺孽太重,那些被他殺死的人凝結成邪靈,爭相吞噬她祥和的元神。

那個道士告訴他,她墜入了阿鼻地獄,永不超生,為他贖罪。

那個道士告訴他,她神仙無救,他卻能救。

那個道士告訴他,她為渡化他而來,隻要他能真心悔悟,屏除殺念,她就能死而複生。

他相信了。

他放過了所有的人,甚至放棄了帝位。

他遠走天涯,隻為那能讓她死而複生的機會。

她愛他啊,他聽見了,他沒有放棄,從來沒有。

一年後

獵犬終須山上喪,將軍終會陣前亡。那他呢?一個棄位之君,是否也該死在那些對他早懷異心的臣子手中?

夜黑風高,林中除了蟲鳴蛙叫聲,就隻有輕微的喘息聲。一群黑衣人把一名身著玄色長袍的男人團團圍住,刀劍在幽冷的月光下閃著寒光,卻無一人敢冒進。

若寒星的黑眸睥睨這些鼠膽匪類,森然道:“崔浩就派你們這些跳梁小醜來殺我嗎?朕……我以前倒真高看了他。”

一個不受激的“勇士”揮刀上前,下盤不穩,出手拖泥帶水,猶如大黑熊跳舞。

男人冷笑一聲,腰間軟劍閃出,直逼那人咽喉。他隻需輕輕一抹,保準黑熊乖乖見閻王,可不知怎的,男人劍鋒突轉,隻傷了那黑熊的左肩,饒了他性命。

此時,一個貌似首領的黑衣人高喊:“王爺說得沒錯,他不敢殺人,兄弟們,並肩子上啊。”

二三十黑衣人蜂擁而上,或砍、或刺、或挑,都無法沾到男人的衣袖。刀光劍影中,男人猶豫了,殺或不殺?那道士說,不能再造殺孽,這些人定然殺不得。可如果不殺,他就無法脫身,況且,如此纏鬥下去,耗盡了體力,如若再來一批人的話,那他……

電光火石之間,男人的念頭轉換了千百次,始終徘徊在殺與不殺的問題上。

濃重的殺氣撲來,驚飛了林中倦鳥。看來,一批更厲害的殺手到了。

他們迅速加入戰團,個個招式精妙,卻也十分陰毒。明槍、暗箭,讓人防不甚防。轉眼之間,男人的右肩著了一枚暗器,流出了黑血。有毒!頓時,男人怒氣橫生,暴喝一聲,準備大開殺戒,什麼積德行善,全諸拋於腦後。

一名青衣人從天而降,長劍所到之處,傷敵一二,斃敵五六,十幾招搏殺下來,殺手死傷過半,餘者見大事不妙,盡皆逃竄。濃密的樹林中又恢複了先前的寧靜。

“你不在興都呆著,跑到這邊陲小鎮來幹嗎?”男人捂住肩傷,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毒性甚烈啊。

青衣人拋出一物,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弧,“接著。”

男人接過,是一白瓷瓶。他倒出瓶中之丹藥,仰首服下,無絲毫感激之意,反而嘲弄對方:“皇帝寶座坐不穩了?被人踹了下來?”

“那些渾蛋還不是你養出來的,現在遭反噬了吧。”恨自己多管閑事救了他,像他這種人,死有餘辜。

男人冷哼一聲,徑自運功驅毒。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白氣從他頭頂冒出,流出的黑血也漸漸轉紅,內息已順,他方道:“崔浩造反了?”

“嗯。”青衣人也不搭理他,走到第二批殺手的屍體旁搜索,他從“他們”的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順手拋給他身後之人。

“咦,是趙賢正的人!”男人微訝。

須知,趙賢正乃當朝戶部尚書,為官謹慎,無大功也無大過。當日救雲琛,他也算有功一份。誰料想,他是在晦光,連他也給瞞過去了,果真是老狐狸一隻。

青衣人冷笑道:“崔浩早給我打進了大牢,羽翼已除,隻是順藤摸瓜之際,卻找出一些趙賢正罪證的線索。”

“他為何要殺我?”他百思不得其解。

“趙賢正本是夏國人,你當年一把火燒得是痛快了,卻燒死了他的父族親人,隻剩當時在興都經商的他逃過一劫。現在你已經不是皇帝,沒有了權勢,他還能饒得了你?”

“原來如此。”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他問:“你不會是趕過來救我的吧?”

青衣人怒瞪他一眼,良久,淡然道:“以你的功力,他們還不是你的對手。”

這下,他聽明白了他的話中之意,“你是怕我因顧忌道士的話而枉送性命,又怕我一念之差動了殺念,律風,你也算用心良苦了!”

律風眼眸微合,神情有些疲憊,“我是不想你糟蹋了公主惟一的機會,公主她……”

齊硯苦澀一笑,知他之意。

良久,兩人皆無語,默默感懷自己的傷心事。

“燕姬傷好後就出宮去了,她可能會去找你,你莫要再傷她了,況且,公主很喜歡她,你要是……”心中愁苦,律風話也說不下去了。

“我明白。”齊硯接口,“沒想到,你也相信道士的話。”

“對別人來說,也許那是無稽之談,可對你我來說,卻是惟一的機會。”

明月下,兩人背向而行,走向注定的命盤。一個注定恩澤天下,卻抑鬱而終;一人注定天涯漂泊,終與愛偕首。

三年後

喧鬧的大街,夾雜著南腔北調的吆喝聲,行人匆匆,圍堵看熱鬧的也不少。

一個頭戴鬥笠,身著青衣的男子冷漠地穿梭在人群中,那背影,很孤單。

三年了,你在哪裏啊?!心底最深切的呼喚,化為眼底的寂寥,他的步伐,很沉重。

街道的一角,上演著毫無新意的孤女賣身葬父,慘遭惡霸調戲的戲碼。沒有人伸出援手,誰也不敢去招惹鎮上有名的惡霸。

那男人視若無睹地走過,眾人再次發出失望的歎息聲。

正當那個該死的惡霸準備當街強搶民女時,那男人又倒轉回來。他沒忘啊,他是要行善積德的,他從沒忘過。

眾人眼前一亮,真是位大俠呢!

“放開她。”低沉而冰冷的嗓音從鬥笠下傳來,讓周遭的人都凍成了冰塊。

“憑……什麼……放開……她。”惡霸嚇得牙齒格格打顫,隻差尿褲子了,但仍拚命地維持惡霸該有的形象。

男人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扔給跪在地上啜泣的姑娘,“拿去。”

“你……敢管……老子的……閑事?”惡霸也要有職業道德,怎可一開始就夾著尾巴逃呢?

沒有人看見劍是怎麼出鞘的,但當所有人都看清楚時,劍已經架在惡霸的脖子上了。他嚇得屁滾尿流,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倉皇而逃。

男人走出一段距離,那姑娘仍遙遙地跟在身後。

“你跟著我幹嗎?”男人十分不耐煩。三年來,他救了不少人,對那些所謂要報恩的人煩透了,恨不得一刀殺了幹淨,要不是……

“爺救了我,又買了我,爺以後就是我的主子了。”姑娘理所當然地說。

“我不是救你,我是……救她。”男人的聲音有些空茫,似陷入了無盡的回憶。

好奇怪的人啊,剛才明明是救的她,怎會說是救的旁人呢?姑娘繼續跟著。

男人回過頭來,低吼:“別再跟著我,不然就把你賣到青樓去,該死的積德行善……”

空氣中依稀傳來低啞的嗓音:“行善積德不好嗎?”

男人神情恍惚了一下,思念快將他磨瘋掉了,他居然聽見了她的聲音。

姑娘嚇得目瞪口呆,英雄形象瞬間幻滅,碎了一地玻璃心。

他……是大俠嗎?

“姑娘,別再跟著他了。”一抹紅影飄過,追隨男人的方向而去。

姑娘再次目瞪口呆,好美的──女子啊。

又過了五年。

邊塞明月,為無限沙漠染上了一抹銀妝。

男人踏沙而行,如履平地。歲月,淡化了那刨心刮骨的痛;思念,卻如影隨形,慢慢地蝕空了他的五腑六髒。心,好空!

“你跟了我八年,還不死心嗎?”男人沒有回頭,隻是腳步放慢了許多。

身後響起嬌脆的女子聲音:“你呢?找了八年?你死心了嗎?”

“我的事不用你管。”男人有些惱怒,腳步卻放得更慢。

女子有些喘息,但仍固執地跟著,“她已經死了,八年前就死了,你我都是親眼所見的,你為何還要相信那臭道士的鬼話?他是騙你的……”

“夠了。”男人擺明了不想聽。

“你找了八年,找遍了大江南北,中原塞外,你到底想要證明什麼?死而複生的鬼話嗎?”女子激動異常,跌倒在沙地上,嚶嚶啜泣起來。

男人停下腳步,歎道:“燕姬,出了這沙漠,別再跟著我了。”

“你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轉身把我丟下,你是怕我死在這荒漠中嗎?這些年,你不斷地行善積德,換回了什麼?齊硯,不要再逼自己了,再這樣下去,你會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