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她們姐妹倆在武林大會上見到他,不由一見傾心,姐姐甚至不顧碧月宮眾長老的阻攔,執意出宮前往孤城,不知竟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怎不叫她心寒?心痛之餘,她接掌碧月宮,忍痛遣下宮中的死士,卻是一去不返。最終也隻好自己親自出馬,即便是同歸於盡又何妨?
下在膳食裏的“夜魂”是宮中的鎮宮之寶,無色無味,讓人四肢無力,即使是銀針也無法測出。
這一刻,女子眼中已有了同歸於盡的念頭。
穆顏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碧眼眨了眨,隻是靜靜地望著一步步靠近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聞言,冷孤然頓時想起,三年前隨侍在身邊的卻妄想爬上孤城女主人位置的那個同樣容色俏麗的女子。
哼,不過是個無恥至極的女子!他想起那個女人在膳食裏下藥妄想算計他的一幕,語氣間不由添了幾分冷寒之氣。
即便最終他廢了她一身武藝,囑人將她丟入雪色森林任其自生自滅,也難消他心頭之惡。
該死的是你!麵目已猙獰的女子冷喝一聲,已是舉起匕首就往他胸口刺去。
眼見那匕首即將刺入冷孤然的胸口,穆顏頓時急得顧不上其他,腳下一用力,便躍上半空,張口咬在女子拿著匕首的手腕上。
咬得極其用力,她已嚐到了口中的血腥,胸口處頓生一股惡心之感,幾欲嘔吐。
女子痛得當即丟下匕首,一手握著受傷的手腕,抬起一腳,卻是極其用力地踢在黑貓的腹部。
嗚。晃神間,穆顏感覺身子飛出了老遠的距離,背部正撞上房內的牆上,一股劇烈的痛楚自背部襲向四肢百骸,痛得她幾欲昏厥。
穆顏抬起頭,試著挪動身子,卻發覺全身無力,唯有著急地望著那個重新握著匕首的女子,眼睜睜地看著女子走向床邊。
人說雙生子心意想通,喜歡的東西也往往相同,你可知道,姐姐喜歡你,我又何曾不喜歡,你死後我自會一同陪著,黃泉路上有我姐妹相伴,想必也不會孤單。女子流著淚,哭訴著,腳步卻未停。
果真如此!穆顏忍著周身的痛楚,暗歎了一聲。
可惜我不需要人陪。冷冽如冰的話語響起,語畢,冷孤然已伸出一手,極其迅速地反抓住女子的手,一道閃光劃過,女子的身子已經飛落於地,胸口處,一把匕首,沒入了身子,一抹鮮血,如同地獄深處的曼珠沙華,紅得豔麗,也紅得刺目。
不消一刻,地上的人,臉色蒼白,臉頰處,幾滴熱淚,已是凝固如冰,已然氣息全無。
愛上這人的下場便該如此?
穆顏怔怔地望著血泊中的身子,心口處竟無端生出一抹悲涼。
窗外已是圓月高懸,強烈的月光透過窗戶投射在穆顏的身上,她頓時感覺周身灼熱無比,四肢骨節竟開始蠕蠕動作,在暗夜間仿佛都能聽見關節蠕動的聲音,一聲強於一聲,一瞬間,一陣眩暈襲來,穆顏忍不住暗呼一聲。
待熱度歇下,穆顏剛回神,仍在床上的男子卻已伸出一手以雷霆之勢瞬間扼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的感覺襲來,穆顏隻覺胸口沉悶,無法順暢呼吸,她那張蒼白的臉逐漸憋紅,那雙沉靜的眸子卻是波瀾不驚,死亡將近也找不到半絲懼意。
你是誰?無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穆顏卻無端生出一絲茫然。
我是誰?我隻是地府的一抹孤魂,醒來便成了這般模樣。千言萬語哽咽在喉間,真正吐出口的竟隻剩這幾句。
穆顏仰頭看著冷孤然,美麗的雙眼微微失神,臉上卻漸漸漾起一絲淒涼的表情。她那細膩如凝脂般的肌膚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著珍珠般的光澤,清秀的五官配著精致的瓜子臉,就如在黑夜中盛放的曇花,獨自綻放出奇麗的芳華,隻微微一笑,便傾國傾城,此刻,卻因眼中含著的淚意,徒添了一絲嬌弱。
望著眼前美麗如花的女子,感受著手中漸漸傳來的暖意,冷孤然微微怔神。
淚珠自眼眶滑落,滴在冷孤然的手背上,順勢滑到了指尖,冰冷的指尖頓時如同身處烈焰火海,灼熱得生疼。
他倏地鬆手,放開了她,一個躍身,已自窗戶竄出,消失在夜幕裏,那消失的背影,竟隱約有些詭異。
穆顏赤身裸體,蜷縮著身子,在寒冷的冬夜裏哆嗦。
房間的角落裏,嗚咽的哭泣聲,隱隱現現。
夢裏仿佛出現了那人的身影,那人久久地在她身旁站立,守在風雪中,未曾走開。
溫暖的被褥蓋在身上,一陣暖意襲來,她緊蹙的眉一點一點地疏散,嘴角邊終是勾起一抹笑意。
那一刻,無盡的暖意,襲身而來。
庭院深深深幾許。
一片梅林,粉色的花瓣,隨風而起,幾乎掩蓋了整個庭院,煞是迷人。
院中,依然是一角亭台,石桌一座,幾壺美酒,掩映著新月初升的夜色,極深極濃的靜謐。
一個獨屬於一人一貓的夜晚。
冷孤然剛飲下兩壺陳年佳釀,兩頰卻未顯一絲紅暈,隻斜躺在貴妃椅上,神色間一抹倦意,甚是明顯。
月圓之夜一過,穆顏已恢複了貓的形態,卻已能開口言語,此刻,她隻是照常蜷縮著身子,依在他的懷裏。
相對無語。
隻餘酒香繞鼻。
為何護我?良久,頭頂上方的人吐出一句,語氣間聽不出一絲情緒,仿佛隻是春風拂過臉頰,未留下一絲痕跡。他的身體自小便是靠毒藥喂養的,所謂的毒物又豈能毒得了他?
你太寂寞了,寂寞得不知道什麼叫感情。穆顏輕啟唇,聲音低微,好似溪水淌過礁石劃過耳際的低鳴。
撫著她身子的手僵了僵,卻是停在了原處,一動未動。
穆顏躍上冷孤然的肩頭,將頭輕靠在他的頸側,柔柔地蹭著他的臉頰,似乎親昵卻自然無比。以前聽過一句話,愛情裏沒有誰對誰錯,你隻是不懂那人愛你的心情罷了。言語間隻是無奈與了然。
挨近他,輕淺的呼吸撲麵而來,有淡淡的酒香氣。
穆顏合上眼瞼,呼吸著自冷孤然身上散發出的和著酒氣淡雅的墨蓮香氣。
如今已是年節,月上中天,市集街上許是花色如雪燈如晝,漫天焰火在夜空中漾出流光點點。這裏,卻是暗然孤寂的蕭索,靜謐的荒蕪。
穆顏暗自歎息,碧眼凝望著眼前稍顯冰冷的男子。
感情隻能讓人變得軟弱無能!
風中傳來含著幾許寒氣的聲音,讓人的心為之輕顫。此時,冷孤然憶起三歲睜眼的瞬間,親人瞧見他異於常人的紫瞳時眼中閃過的厭惡與驚懼的神色,以及最終被拋棄荒野時那決然轉身的身影。
他的世界不需要所謂的感情!
眼中紫影重重,一絲陰霾劃過眼際,眼神淡淡卻無一絲溫度。無情的話語吐出,他的眼中卻有什麼東西極深極深地隱了去。
淡淡的臘月寒梅香氣繚繞四周,隨風飛舞,銀亮的月光映照著那人如漆的發,紫色的波影微漾,玉雕一樣瑩白的麵龐,微風輕揚,他的衣袖在眼前飛過,掀起暗香,鼻尖微浮。
那人身後,有一樹梅花綻放,傲骨的芳香,風華畢露。
穆顏望著,目光過處,是極深的刻痕,仿佛將他看穿所有。
冷孤然直起身,放下她,回身,在一片梅林間漸行漸遠,似乎毫無留戀的,一直朝前走著。
目光低垂處,風吹亭台間安置的桌上的卷軸,露出字一行。
“朦朧月夜,雪域傾芳。”
不覺,呢喃出了聲。
夜間孤星獨占,彎月高懸,抬眸的瞬間,一抹悲涼卻愈顯強烈。
穆顏的身子露在風雪中,抖落漫天飛舞的雪花,伸出前爪,接住冰冷飛雪,這樣紛紛揚揚,可是老天也在傷心?
她淚眼模糊,喃聲低問,暗自垂下了頭。
午夜時分,穆顏靜依著冷孤然的頸側,呼吸綿長,碧眼卻睜了開來,毫無一絲平常時候剛醒時睡眼蒙矓的慵懶神態,隻如暗夜的星辰飛掠過夜空時候閃現的光芒般耀眼,她怔怔地望著安睡的人猶自出神,轉過頭望著窗外飄揚的雪花。
感情隻能讓人變得軟弱無能……
白日裏那人無情的話語猶在耳邊響起,她聽到了那瞬間心碎的聲音,一波一波地起伏著。
仿佛下了某個決定,穆顏伸出前爪,撫摸著冷孤然露在被褥外的衣袖。
掀起,她輕緩地湊向了前,一低頭,鋒利的牙齒已然咬在那人的手臂上,頓時鮮血橫流。
冷孤然驀地驚醒,一手伸出,慣然地使出內力,揮下。
餘光中那身黑亮的毛發在夜色中異常地耀眼,揮下的手頓時停落在她的頸側,那一刻,他僵直了手。
冷孤然,這個傷口是我留給你的,不準抹掉,我要它永遠留著。
嗚咽的聲音,霸道的語氣,在午夜響起,顫抖的身子,伴著她呼吸間的幾許寒氣,竟似夾著無限的悲戚與寂寥。
碧眼中湧出的淚珠,一滴一滴濺落在冷孤然受傷的正流著鮮血的手臂上,竟猶如寒冬升起的火爐,灼熱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