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喂,你可不可以慢一點!”隔著頭盔,風予諾努力把自己的要求向前傳達。

“什麼?聽不見!”他才不管呢,他要加速。那個人的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那麼熾熱地緊抱他,嗬嗬,爽到家了。

“緊抱”到是不假,“熾熱”卻也未必。

跟小孩子交往是需要代價的。

風予諾的心髒正在經受巨大的考驗,血壓升高,血脈逆流,以前他搭阿先的順風車根本沒那麼恐怖。這叫飆車嗎,這是飆命!看來年輕人的玩意,他老人家已經玩不起了。

沒辦法,隻好認命地用雙手緊緊環住沙穆的腰。緊貼在一起的身體意外地給人以安全感,總算,不是一無所獲。

晚餐。風予諾以為沙穆會帶他去高級飯店,誰知任性王子抱怨說這兩天他餐餐在外對付,現在他隻想吃家常菜。兩人跑到超市大包小包買了一大堆,白色的塑料袋在風中獵獵作響,襯著紅色的車身眩到極目。

帶著花園的豪華小洋房是沙穆一擲千金下的產物。飛影很識趣,他們到的時候,屋子裏空無一人。風予諾的眼睛在漂亮的家具裏徘徊,穿過透明櫥櫃落在那一套國際象棋上。眼光發亮。

“你會玩那個嗎?”

“會。”沙穆笑了起來,他知道他的心思,通常越是玩得臭的人越是愛玩。認識那個人以來,好像每每吃虧的人都是他。哼哼,重振雄風,就在今朝!

盤腿對坐在地毯上,風予諾又一次嚐到傷心的滋味。

本來還想教一教來自遠方的異國小弟何謂“博大精深”,何謂“變幻莫測”,可是……在慘遭五連敗的輝煌戰跡後,他咬著唇斜窺了沙穆一眼,正好對上那促狹的目光。

靠!他愛死風予諾剛剛那個表情了。不滿、委曲、怨惱、無奈,集合在那一眼中,長了翅膀似地飛過來。視線,落在那被潔白牙齒折騰地泛紅的唇瓣。

“我們吃飯吧。”他得幹點別的,否則還沒有見到月亮,他就變成野獸了。

“嗯。”他也不想再玩什麼棋類遊戲了。

意見一致,但沒有人行動。風予諾低著頭,玩弄綴在地毯邊上的草綠色流蘇。

“你為什麼還坐著?”沙穆問。

“你叫我去做飯?”抬頭,用一種不可思議地眼神地看著沙穆。

“難道我去啊!”他的餐具全是嶄新的,因為他沒用過。“你剛剛買東西的時候不是很起勁嘛,不要告訴我你根本就是想讓我煮。”

“是你自己要提出要在家裏吃的,我還以為你要大展身手呢。”莫非沙穆以為他會?

王子從來不進廚房,平民隻會煮速食麵。

大眼瞪小眼之後,王子的肚子先叫了,所以隻能妥協。

風予諾很高興地看報紙,等著當米蟲,但在一陣陣恐怖的“叮叮當當”之後,他終於意識到就算今晚沒有火災,明天也會食物中毒,為了救“佳人”於煙霧繚繞之中,隻好扮一回騎士,冒著被菜刀誤砍的危險進到廚房。

“你在幹什麼?”

“切胡蘿卜。”

“……”咚!隨著蘿卜的一劈為二,他的心髒迅速衰老。“我知道你刀法精湛,可是也用不著切得這麼、這麼有性格吧。”

別人的胡蘿卜都是橫著切成塊,沙穆是豎著當柴劈。

雖然對於沙穆的刀法很有信心,但看到那淩厲的落刀式,他還是不得不為王子尊貴的手指頭而擔心。

仔細料理是不可能的了,他們效仿吃火鍋,把肉圓、青菜、香菇、小黃魚,包括形狀古怪的胡蘿卜片等等,一古腦地扔進湯裏來個大雜燴。再加一瓶香檳,這頓晚飯總算勉強過關。

所謂情人,除了情趣相投之外,請在結婚之前對對方的生活技能做到最大程度的了解;或者在以自己為受益人替對方買人身保險之前,務必看清意外險裏包不包括餓死這一條……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裏的足球新聞,誰也沒有把水池裏那一堆油膩的碗筷放在意識範疇之內。就這一點來說,這對不同宗教的異國情侶的思想層次格外的契合。

沙穆很瀟灑地點上一枝煙,在嘴裏叼了沒幾口就被風予諾很不客氣地抽掉,霸占到自己嘴裏享用。

果然是富貴人家高檔貨,味道極醇。舒服地仰頭,對著天花板輕輕吐出一縷細煙。

霧,不動聲色。人,漸漸失了方向。

纖長的手指夾住細細的煙身,指尖一扣,幾點星火落下。

全身的欲望,點燃。

沙穆的手纏上他的腰,鼻子有意無意地在他的發間擦來擦去。氣氛,正向某種目標靠近。

小孩子果然忍不住了呢。剛剛搶了他的煙,現在也該把味道還給他了。

吻。

淡淡的煙草味,在彼此的口腔裏擴散……醒了,身旁的男人猶自睡著。

他悄悄地伸出手,撫上睡王子的臉,點點他的鼻尖,捏捏他的臉蛋,拉拉他的耳朵。

沒反應?

小爪子伸進被單,慢慢地往下移,在肚臍處畫圈圈。這是昨晚沙穆對他幹的事,他覺得很舒服,現學現賣,隻求青出於藍。

還是沒有反應?

看樣子他要使出非常手段了……

“你在幹什麼!”一聲大叫,沙穆猛地坐起,掀開被單,一把壓住那個赤裸的身軀。“你這個色男,看我怎麼回報你。”大手豪無顧忌地反擊。

“哈哈哈……好癢。”風予諾左躲右閃,拚命反擊,無奈力量過於懸殊,最後累得趴倒在枕頭上。“原來你根本沒有睡著。”這一仗他輸得好冤。

“兵不厭詐,這是你教我的。”沙穆得意地抬起下巴。

笑得腰都快斷了,喘息了一會。忽而,他像是嗅到了什麼,撩起被單,在裏麵鑽來鑽去。

“你在幹嘛?”不怕把自己悶死嗎?

伸出半顆腦袋,吸吸鼻子,翹起唇角,“這裏,有陽光的味道。”

窗外的太陽在做早操,透過玻璃,很溫柔地吹進屋子,浸透著床鋪和在床鋪上坐著的男人。

立體的五官鑲上一圈眩目的金邊,蜜色的肌理泛著健康的光澤,俊美,不似人間。這就是沙穆,他的沙穆嗬。

“啊,壁虎!”風予諾突然一聲怪叫。

“哪?”沙穆扭頭張望,在意識到受騙之前某個柔軟的東西撞到他的臉上。

一個吻,輕輕地,彈在他的左頰邊,等他回味過來的時候那個人已靠上他的肩頭。

“這裏……”手指點住胸口,偏左,是心的地方。“有沒有一點波動?”

沙穆側過頭,努力感受一下。“有。”

“有多少?”

“一根拉麵那麼長。”

倦在肩上的頭仰起,對視片刻,“噗”地一聲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燦爛。澄澈。

他的眼,彎成一道彩虹,引渡著沙穆,一去不返。

第一晚,風予諾留下過夜。

後來的三天,總有人匆匆離去。

大手大腳地癱倒在留有餘溫的床上,沙穆磨牙。覺得自己像個“棄夫”,尤其是明天,他知道風予諾不會出現,因為他的情敵回來了。

忍耐。繃緊。失去張力。

不曾想過,居然會這樣遷就一個人。

太陽,生而就是被萬物仰視的。怕他的人,小心翼翼、百般奉承;愛他的人,委曲討好、癡迷種種。看見過最美的眼,妖媚的,華麗的;得到過最甜的笑,粉質的,嬌嫩的。一陣風吹過,一切都模糊了。

留在心裏的,隻那一眸一笑。

以前喝咖啡,總習慣加一些牛奶、放兩塊方糖,突然有一次端起一杯純咖啡——入喉時是極厭惡的,意外的,唇舌間竟留下一腔濃鬱,收緊的眉就這麼一皺皺地展開。

揚手,可以輕鬆地摘星。風兒啊,他又該無何追逐。

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有一種角色互換的感受,手裏牽著那根風箏線的人永遠不是他。一如咖啡,他突然就迷上那種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