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弘也許不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也不是天下最能幹的人,但他的智慧、才幹、定力、應變、再加上堅忍的決心和意誌,已足以令他成為一個傑出的王者。象他這樣的人,就算遇到再艱難的處境也不會束手無策,更何況這麼一道小小的難關?
“多謝你這麼看得起我。”拓拔弘唇邊噙著一絲笑意,頗感興趣地看著我。幾天來一直隱藏在眉間的沉重蕩然無存,換成了一臉的輕鬆愉快。“看來果然是你最了解我呢。要不要猜猜我的對策?”
“……”我翻個白眼,懶得理這個無聊的家夥。他以為我在陪他玩猜謎遊戲嗎?
“如果你能猜得到,我就放小晉每晚自由跟你學武,也省得你晚晚來回奔波。每天三更半夜象飛賊一樣往我府裏跳,你就不嫌辛苦麼?”
“你全都知道?”
我瞪他一眼。如果不是他堅持不肯放小晉跟我走,我還用得著這麼辛苦?
拓拔弘笑了笑。
“如果我自己的王府任人每晚自由來去還懵然不知,這顆腦袋隻怕早就留不到現在了。”
唉!看來拓拔弘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精明厲害一點。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早就該知道不用替他操心的。
我興致缺缺地懶懶道:
“王位隻有一個。他們兩人合作的目的是王位,那麼必然會因為同樣的原因勾心鬥角。既然他們各懷私念,就不可能開誠布公地真心合作,肯定少不了彼此扯後腿。聽說兩位皇子手下的陣營一向不合,以你的本領,要使一點手段來離間分化,挑動內訌,還會是什麼難事麼?”
拓拔弘搖頭輕笑。
“果然沒有什麼能難得倒你。我……”
拓拔弘的話才說到一半,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突然臉色一變,倏然轉身對準樹林。與此同時,我已經快他一步地縱身飛掠,順便一把將他也拉了起來,閃身撲向一棵大樹後。
我和拓拔弘的身子剛剛掠起,一陣尖銳的暗器破空聲急驟地響起,聲音未落,有幾道暗沉沉的烏光已到了眼前。
好快的暗器!這個速度遠遠超出了我原先的估計。暗器來得如此之急,肯定是不等我們掠到樹後就要打到身上了。我來不及多想,立即拉著拓拔弘猛然下墜,身子同時向下急滾,‘砰’的一聲,重重地摔落在地麵上。
拓拔弘臨戰的經驗或許不如我,應變的速度卻毫不遜色。身子剛一落地,立刻一個急速的翻滾,向著一側滾了過去。我的反應跟他一模一樣,隻不過滾開的方向不同。兩人的身子剛剛一分,又是一陣暗器破空的急驟銳響。‘奪奪’幾聲,幾枚暗器堪堪從我們中間擦身而過,深深地沒入泥土裏。
老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我一邊飛快地縱身掠到樹後,一邊皺眉思索。敵人有備而來,準備充分,又占據了林中的有利地形,敵暗我明,形勢被動,再這樣任對方攻擊下去,隻要稍有一個疏神,非受傷落敗不可。
要及時扭轉劣勢,隻有設法把對手從林中逼出來。也隻好……
拓拔弘與我心思相同,行動還比我略快了一步。我的手剛剛探到腰間,他已經‘刷’地點亮了火折子,揚手向林中扔了過去。
這一招手段極有效,但是也同樣極危險。雖然可以用火光逼得對手無處容身,但在點亮火折子的那一刻,也就把自己暴露在光亮下,成了一個現成的靶子。
“小心暗器!”一見拓拔弘的舉動,我不假思索地沉聲急喝。
果然,就在火折子飛出的同時林中又有幾道烏光襲來,映著空中閃爍的火光,越發顯得急如星火,快如鬼魅,帶著尖銳的風聲瞬息而至。
這一次目標更加明確,全部集中在拓拔弘身上。他為了丟出火折子,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等於是送給對手瞄準了。
唉。我暗自歎息一聲,來不及多想,兩手分別扣著的幾枚石子同時激射而出,分別飛往兩個方向。一枚緊追著拓拔弘丟出的火折子,後發先至地在它身上巧妙地一撞,讓它在半空中一個轉折,恰恰避開了對方意欲擊落它的暗器,‘蓬’的一聲落地燃燒。另幾枚石子則射向了拓拔弘,‘叮叮’一陣清脆的亂響,將那幾道烏光截了下來。
可惜……
我右手扣著的那幾枚石子,本來是為林中的敵人準備的。
憑那個敵人的暗器功夫,一定對擊落火折子把握十足,再也想不到我會搶先撞飛火折子,打亂了他原本好好的計劃。那麼大一團火光飛行閃爍,落地燃燒,忽明忽暗之間,不光會暴露他的位置,也會擾亂他的視線,正是乘虛下手的好時機。唉……
可惜,實在是可惜。這次錯失良機,再要找到對手的破綻,又不知等到什麼時候了。
尤其是眼睛一瞟,看到拓拔弘早有防備地及時閃到了大樹後麵,心裏就越發覺得鬱悶……
“出來吧。”我板著麵孔冷冷地說,“敵人已經走了。”
對方隻有一個人,雖然看起來身手不弱,但也隻能趁隙偷襲。麵對麵動手的話,以一敵二也占不到上風。那隻火折子點起的火頭已燒起來了,林中火光明亮,煙氣熏人,哪裏還有藏身之地?隻有傻子才會留下來。
拓拔弘從樹後走出,若無其事地拂了拂身上的灰塵,笑吟吟地迎上來。
“你沒事吧?剛剛全虧了你出手,否則我真可能躲不過去的。”
我哼了一聲,雖然明知道情形並非如此,但見他總算知道領情,心裏還是稍微舒服了一點。
“連這麼快的暗器都打得下來,你手上的準頭真不錯。”
我又哼了一聲。
“省省吧。少說幾句無聊的空話。我能打下那幾枚暗器,是因為當時早有準備,距離又近,否則……”
因為內力不足,我那幾枚石子準頭雖佳,所含的力道卻不大。那幾枚暗器不是被我的石子撞開,而是我算準時刻堪堪將石子打在它們前方,讓它們自己撞上去的。這種打法極為冒險,隻要準頭上稍有差池,暗器便要釘到拓拔弘身上了。
想到那幾枚暗器的可怕速度和剛才千鈞一發的驚險經曆,我仍有些不寒而栗。這麼驚人的暗器讓人防不勝防,我可不認為每次都能有今天的好運。
拓拔弘臉上的笑容也為之一斂。他蹲下身,拔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從土裏挖出了一枚暗器,用刀尖小心地挑起來。
那枚暗器似針非針,似釘非釘,形狀細長,尖端鋒銳無比,後麵卻綻開如一朵花瓣。顏色暗沉沉的,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起一抹幽幽的烏光,透出一股懾人的陰寒之氣。
“好厲害的暗器。“拓拔弘眉頭微皺,眼中露出幾分驚歎之意。”接連半月沒下過雨,地麵幹硬得象塊石頭,它居然入土將近半尺。如果是打在人的身上……是什麼樣的絕世巧匠才能做出這樣的機關?”
“不是用機關發出來的。”我搖搖頭。“他幾次出手,我都沒聽到機簧觸發的聲音。而且他每次發出的數目也不一樣。”
拓拔弘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訝異之色又濃了幾分。
“那又是怎樣的暗器高手?手上功夫如此驚人,應該是數一數二的暗器高手了,為什麼在江湖上籍籍無名,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我沉吟不答,腦中卻不期然地閃過那天蕭冉遇刺的情景。銀月芒輕如飛絮,細若微毫,分量比一根毫毛也重不了多少,一口氣都能把它吹得無影無蹤。這種罕有的暗器隻有少數幾位高手才能收發由心,指揮如意,絕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使得出的。否則蕭代便可以隨時對蕭冉下手,也不用精心安排席間雜耍那麼個絕佳的機會了。
同樣是世間罕見的暗器高手,同樣在江湖中默默無聞,那天暗殺蕭冉的刺客,和今天偷襲我們的對手,卻不知是否有什麼聯係?
如果真有聯係,或者二者根本是同一個人的話,這其中的關係就更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