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朔風透骨,初冬時節的北疆早已是寒意侵人。
魏齊邊境的交界處是大片平原,地勢開闊,無險可恃,在兵法中屬易攻難守之地,因而兩國都不曾在此處駐軍,而是各自向後讓出了數十裏,分別據守雲州、檀州兩地,無形之中,便使得中間這一大片遼闊的平原成了無人占據的三不管地帶。
然而這個地方的百姓卻並不能因此得保平安。且不說兩國一旦交兵,首當其衝受戰火波及的便是他們,便是平常時日,失去了本國軍隊護佑的百姓,也常常遭受敵軍的侵擾,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這一片河朔平原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原本是北疆最為豐饒富足之地。然而近十幾年來兵禍不斷,百姓流離失所,四處遷移,此地漸漸人煙稀少,再不複往日的興旺景象。
看著眼前荒棄已久、枯草及腰的大片良田,衛昭勒馬止步,輕輕歎了一口氣。
“將軍,咱們回去吧。”拾兒策馬從後麵追上來,“今天出來得太遠了,再不回去,萬一歸營遲了,那霍炎又要找你麻煩。”
“唔。”衛昭應了一聲,卻沒有準備返回的打算,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段,登上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極目四望,周圍的田地大半荒蕪,幾處村落人煙寥寥,一片冷冷清清的淒涼景象,卻看不出什麼軍隊調動的痕跡。
若不是深知自己派出的探子忠誠可靠、精明能幹,回報的軍情也翔實有據,衛昭幾乎要懷疑這一情報的真實性了。
看來這一次魏軍的行動異常隱秘。
衛昭雙眉微蹙,心裏再度泛起隱隱的不安——北魏的威烈王高湛狡滑如狐,機謀百出,領兵的風格更是虛虛實實,變化莫測。若是尋常的軍隊調動,他經常會故意虛張聲勢,騷擾得齊軍驚恐不安,人馬勞頓。到了真要打仗的時候,他反而格外好整以暇,事先連風聲都很難打探得到。
以他的經驗判斷,北魏隻怕在醞釀一次大征伐了。
“將軍,你看!”拾兒突然打斷了衛昭的思索,指著遠方的大團塵霧叫道。
“是魏軍!”
果然是魏軍。雖然相隔甚遠,但魏軍身上的黑色衣甲卻是一眼即可認出的。遙遙望去,三十幾名魏軍兵將正從一處村落裏縱馬馳出,馬隊中間跌跌撞撞被魏軍裹脅驅趕著行走的是一群東齊百姓,馬背上鼓鼓囊囊馱了不少東西,想來是剛從村子裏搶掠的財物。
“將軍!”拾兒又叫了一聲,眼睛緊緊地盯著衛昭,目光中的含意頗為明顯。
衛昭微一沉吟,幾乎立刻作出了決斷。“走!”
魏兵驍勇善戰,二人以寡敵眾,形勢原本是極為不利。
然而衛昭卻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東齊百姓在自己眼前被敵軍奴役和殺戮。
他不忍再次將他們丟棄給敵人。盡管他也知道,自己的一次插手,未必便能改變這一群可憐百姓的命運。
魏軍帶著大批俘虜,前進的速度頗為緩慢,二人策馬急速追趕,沒過多少時候便追近了許多。
然而就在此時,魏軍的隊伍中卻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魏軍隻搶掠青壯男子和婦女,對老人和孩子隨手便殺,毫不留情。一個年輕的村婦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將自己的嬰兒藏在懷中,但在行進之中被馬匹撞倒,懷裏的嬰兒摔落在地上,大聲哭了起來。啼聲響亮,引來了一個手持長矛的魏兵,想也不想地便挑開那女子,一槍戳下。
那村婦一聲淒厲哀號,毫不猶豫地迎著矛尖撲了上去。
衛昭心頭一緊,本能地反手向背後探去,直到摸了一個空,才想起今日未著戎裝,自己的射日弓並不在身上。
衛昭用力咬了咬牙。沒有弓箭,隔著遠遠的數裏之遙,他就算再神通廣大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毫無辦法。
然而長矛未及落下,仿佛有黑色的電光倏然一閃,那名魏兵身子一僵,突然從馬上緩緩滑落。
咽喉上赫然插著一支黑色的羽箭。
不待魏軍醒過神來,瞬息之間,一支又一支長箭接踵而至,來勢異常迅疾冷厲,如黑色的流星般劃破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