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和彭娜就轉到了三樓的內科。
在第一次交班會上,有個護士衝我詭異地一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邰姐打了打她的手,她立即就把麵孔轉向了護士長。看得出來,邰姐在科室裏很有威信。很多安排,護士長都會事先和她商量。
……林彪叛逃,墜機身亡以後,活學活用的熱潮迅速地沉寂了下來。
邰姐的人生也落進了低穀,紮根農村一輩子,在她的心中從來就不是一句套來的空話。在眾多知青反反複複地規勸下,她還是在生產隊裏結了婚,也安好了家。
他的男人,是一個憨厚的好人。幹起農活來,卻是遠近聞名的好把式……怎麼說,邰姐都不是農村裏麵的好媳婦。成天買書看報,卻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讓邰姐去讀書,以後回到鄉裏做赤腳醫生,是大隊黨支部書記頂著上麵的壓力作出的決定……在公社開會時,他罵著粗口,甩了帽子也拍了桌子。
那天,我和班長到邰姐的家,她的丈夫剛剛離開,地上還有從江對岸帶過來的夜露和泥印。
三十年來,以農養工的國策,真正苦了廣大的農村。
觸目驚心的工農差別和城鄉差別,使邰姐的選擇顯得既可笑又愚蠢……
連李芳也說,都知道邰姐的內心既無奈又十分苦悶。幾何時,崇高成了投機?幾何時,她的獻身也被說成了某種變相的賣身?
“看人間,往事幾千載。窮苦的人兒,受剝削遭迫害。看人間,哪一塊土地不是我們開。哪一片山林不是我們栽,哪一間房屋不是我們蓋,哪一畝莊稼不是我們血汗灌溉……”
這是歌劇《白毛女》的序幕,這也是動員農民進行土地革命的號角。
五九年夏,毛澤東視察農村到了韶山,曾經感觸萬千地寫下了:
別夢依稀咒逝川,故園三十二年前。紅旗卷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
為有犧牲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五九年的湖南,正值三年自然災害期間,當時中國廣大農村真實場景應該是:“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
詩人心中的美好理想,曾經強烈地感染過邰姐的青春。
第二次,我走進邰姐的小屋,驚奇地發現祝蒹就坐在裏邊。
“有了李芳,就不待見你的祝姐了?”祝蒹開門見山的玩笑話,使我有些尷尬。這時,邰姐讓我幫她把飯菜從過道的灶台上端進屋……
“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員都是藤上的瓜。瓜兒連著藤,藤兒牽著瓜……”
邰姐輕輕哼起了《社員都是向陽花》的調子,歡快歌曲仿佛暗示著她們共同的命運和苦難年華。
記得普希金曾經說過:“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也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裏需要鎮靜……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而過去的日子也會變成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