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譜正文分“世係”、“墓誌”、“古風”、“世次”各門類,主要記載了一至八世長門二門的詳細世次名諱,以及生平小傳和軼聞趣事。其結構嚴整而散淡,文筆質樸而雅致,勾劃出了一個家族數百年間的興衰軌跡和細微的畫圖。從文體上,也堪為史誌類之上品。隻是在最末一頁,我找到了我的曾祖父的名字,當是民國年間的同代人的補筆。
前不久,老家編纂地方誌的鄉黨來找我,複印走了我的家譜。這是一本難以覓尋的奇異的書,是家族這個社會細胞的一頁史記。
抽煙
朱自清先生乃一代散文宗師,名篇很多,但知道他的《談戒煙》這篇文章的人自然不多,或許會詫異。那麼一個文筆清麗透頂的人怎麼會去寫汙濁的煙草呢?若從這篇文字看,非嗜煙如命者不會有如此絕妙的體驗。
作者曾在散文集《你我》自序裏裏說道:“《談抽煙》下筆最艱難,八百字花了兩個下午。這是我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上的第一篇文字。”就是說。朱先生為這篇小品也耗了幾根煙吧!文章的難產,居然在語言大師也不能幸免。由此可見,為文之人的窘狀。
文章寫道,抽煙,說不上是什麼味道,勉強說,也許有點兒苦吧。但抽煙的不稀罕那“苦”而稀罕那“有點兒”。他的嘴太悶了,或者太閑了,就要這麼點兒來湊個熱鬧,讓他覺得嘴還是他的。抽煙其實是個玩意兒。再說那吐出的煙,嫋嫋的繚繞著,也夠你一回兩回地捉摸,它可以領你走到頂遠的地方去。好些人抽煙,為的有個伴兒。朱先生文字的味兒,全出來了。
說到這兒,記起前不久在《作家》雜誌上看到的一首詩來。詩人劉泉,名字很生疏,但題名為《抽煙》的詩卻使人品來感覺親近。“抽煙不是抽煙/抽煙是坐著或站著苦苦地想一個問題/抽煙是出門在外的一種風度/抽煙是沒有朋友時的一個朋友/抽煙是沒有愛情時的一種愛情/抽煙是流不出淚時的一種眼淚/抽煙是寫不出東西時的一篇作品/抽煙是一種回憶形式/油煙是一種愛國方式/在目前”。這些詩句,我覺得挺妙!也許,我是站在嗜煙人的角度,讀這詩也似乎在抽一根煙。
是的,抽煙自古遭到反對,因為它對健康有害。我讚成戒煙,我讚成全世界戒煙,但可就殃及從事煙草生產和憑販賣高價煙過活的人們了。
羚牛
先是從廣播裏聽到秦嶺北麓某地村民捕殺羚牛的消息,後又在報紙上看到動物園羚牛出籠傷人的報道。無獨有偶,從人傷羚牛到羚牛傷人的兩則事件看,除了驚異外,便是一陣有幽默味的沉想。
年初去佛坪自然保護區的時候,無緣分親眼看到野生地域內的羚牛,據說它出沒於三至四千米高的光頭山一帶。倒是在保護區的陳列室裏仔細地觀察過羚牛的標本,確實很奇妙。羚牛亦稱扭角羚,屬於哺乳綱,牛科,體長二米左右。其雌雄均具短角,全身棕黃色或深棕色,眼周黑色,尾短粗。夜出覓食,以青草、樹枝和竹筍為食。其模樣兒與耕牛相近,隻是多了個野悍之氣,顯得十分威武。
盡管它是野生動物,卻因同屬牛類便給人一種親近和善之感。記得在鄉間種莊稼那陣,驅牛於熱土上,春種秋收,耕耘耙耪,老黃牛便是最誠實的夥伴。曾也為牛而委屈過,以為人是殘忍的,把牛使喚了一輩子,待牛老弱病殘了,便宰了它,吃牛肉,啃牛骨頭,還將牛皮合了套繩製了鞭子再驅使它的同類。鄉間有一種既實用又美觀的“甩子”,就是用牛毛巴做成的。人與牛之間,看來是既親善它而又是奴役它的。聽說鄰村一位喂牛人百般虐待一頭鍵牛,這頭鍵牛在忍無可忍時竟將喂牛人抵在牆上,用那雙似乎是裝飾物的抵角穿透了人的胸脊。作為家畜的牛,—改被奴役的性情而複歸自然本性了。當然,更多的牛是老實的,童叟無欺的。
顯然,捕殺野生保護動物之列的羚牛是一種無知的現象,而羚牛出籠傷人則屬於管理上的無能。如果說是羚牛在這兩樁事中近乎報複的話,似乎太玄,但從宏觀角度審視自然對人類的報複卻是實在的。生態環境的保護,說明人類在征服自然過程中已經醒悟了一個大問題。
《陝西政協報》一九八八年九月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