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其實隻是座亭子,亭邊泊了幾條龍形的小木舟。夜裏有誰會來光顧,燈光這麼燦燦地照亮著碼頭。不是去擺渡,這裏既是此岸亦是彼岸,從這裏啟程又會回到此地。但我還是駕動小木舟,劃起槳板,借了翅膀似地這邊劃幾槳那邊劃幾槳,我的龍舟便棄岸滑入湖心。我不再是處於陸地之上,我完全置身清涼的液體中了。鬱結的心情一旦交付水汁,就不再幹渴枯燥。
湖麵一片銀灰色,很薄,很透明,但任你怎麼也劃不透它。山影與樹叢使不遠處的湖水變得又黑又綠,使我恐懼,甚至不寒而栗。可我還是劃人了黑湖的領域,以為完全掉入了深洞,其實仍然在平滑的湖麵上。既是如此,星星仍無處不在。我撈不上來它,它不斷碎在槳板與玉液之間。
我突然發現近處泊一艘巨船,在漂搖著,朝我靠過來。船上的桅杆怎麼長了枝葉,綠帆一樣拂動。原來是湖中的孤島。它也孤獨嗎?島上有一把雙人座的石椅,白天在陽光下非常醒目,因為周圍皆是綠草碧波。我繞島一周,未找見那把白椅。我想歸去,卻又丟失了碼頭,就這麼信然漂流於夜湖上。月亮還沒有從湖底浮上來。
小石橋通往何處
腳下的拱形小石橋,看來隻是供人視覺的一處風景,有山必有水,有水必有舟必有橋,這是園林藝術的正規思維。它並不通往什麼地方,極少被納入路的範疇,最多也是遊覽者駐足的一處景點。我踏上小石橋,也作一番倚欄遠眺或凝思的古詩詞裏的好夢,觀遠天落霞片片,湖光樹影,低頭可見魚兒張了嘴巴在湖水中呼吸。橋頭另一端,一位老人也在扶欄觀魚。
走到小石橋一端,有藩籬織成網字。攔住去路。有側身可以穿過的縫隙,走進一片桔園裏去。曾記得在桔園中吃過鮮桔,桔的顏色和形狀足可以燃燒美的欲望,且不說其味道如何甘甜了。現在是七月,不是桔熟季節,枝上空空的,是桔樹將青皮的桔果掩了起來,不忍將羞澀和生酸的感覺流露給人們。
桔園封閉著,是為了一年一度的成熟,是為了積蓄一次豐碩的開園典禮。那時、藩籬會拆除,小石橋一過就進了桔園,黃亮殼的桔子就會跨過小石橋走入市場,走入果盤,走入一個個暖暖的圓圓的微笑和恒意中去。空寂的橋頭,冷寞的石階,此刻顯出的是一片嶄新的曆史痕跡,其文化意味也十分的牽強。
湖麵開始暗淡下來,小石橋的白色正被夜的風一縷縷剝蝕了去。那位老人沒有了蹤影,他獨自一人此刻又會在做什麼?他孤寂嗎?他的魚兒也潛入了湖底,湖波皺紋縱橫,默無聲息。我駐足於老人剛才觀魚的位置,低下頭,脊背高高地拱起,感到了不再年輕的悲哀恰似浩浩湖水。
死蛇與逃命的蚯蚓
與友人漫步於長長的沿湖小道上,心倩完全是閑適的。桔黃色的路燈已經亮了,像被高高擎著的燭台,燭焰且包在橢圓的玻璃殼子裏。典雅而悠然的情調,被腳下的一條蛇倏地趕跑了。
原來是條死蛇,準確地說是條奄奄一息的蛇。適才前邊飛馳過一輛小車,看來肇事者不會是別人。應該說是這條可憐的蛇倒了大黴,怎麼會料到這個時分它會撞上致命的一擊呢?這許是所謂的命運。它早一點或晚一點穿過小道,也就不會發生這般的慘案。
太有自然歸屬的蛇,也會在現代旅遊業的興盛中遇到麻煩,以至在一起交通事故中喪生。許多事情的偶然性,往往帶著必然的成份,在人們驚歎之餘想起來也不過如此而已。蛇將它的斑紋印在輪胎上,也許不會有血,但用現代手段一定會查到肇事的車上有關這條血型的蛇的氣味。但誰不是無辜的呢?
友人很想走近去看看蛇的慘狀,甚至想用樹枝去逗它,但終沒有走近前去。友人怕蛇,又從未見到過蛇,第一次見到蛇原來是這般死樣兒。可以看見蛇身挽成一個環兒。痛苦地掙紮著。它的肚子吃得很飽,比頭尾粗出好多。趁蛇之危,腹中的食物開始逃脫蛇的扼殺,在蠕動著爬出尾部。是些小的蚯則,慢慢離開現場。
一個生命包裹了另一些生命,蛇的臨死換取了蚯則類的再生。這種生命現象,簡直令人感歎。第二天,友人突然提及去看那條蛇是死了還是活著跑掉了,那條蛇令人惦記也該幸福。盡管後來的肇事現場還保留著,死蛇的皮已幹了薄了。殺死蛇的人,也許對此一無所知。
夢生榕樹下
三叉路口有一棵渾圓的榕樹,三角形的草坪僅僅擁有這一棵樹,巨把而精致,像是奇妙的盆景。三條白色石凳,長長的,相向而設,在這路口如同恬靜的驛站,供旅人小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