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雨
海南島的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輕盈而瀟灑。出客店門時還是明晃晃的天,走到街上感到癢癢的水滴沾在臉上、抬頭看,知道下雨了。雨幽靈似地追著我的腳步,很快淋濕了我的衣褲。腳下霎時滑潤起來。雨絲飄拂著,看去亮得如同銀紹。繼而宛若箭杆,沙沙地響。腳下便有清流小溪,道路變成了河床。據說這裏的雨在白天降臨是下不久的。果然,十分鍾春雨說停就停,空中朗朗的,地上的水流還未停。人們從遮雨的簷下又走到街麵上,行人的花傘還沒有來得及合上,陽光照著,花傘遮雨也遮陽光。回到宿舍、見陽台上滿是水。幾盆花,經斜風蕩雨的沐浴,楚楚地青青地顯出歡顏。對麵住宅的陽台上,金桔黃黃地惹眼。似乎這些花木用不著澆水。殷勤的雨會知時地澆灌滋潤它們。
整個城市,頓時被澆得一派潔麗。不知雨來自天上,還是來自海上。來海口好幾天了,我還沒去看海,這場雨是海趕來看我的行蹤麼?站在陽台上這麼想著,天色又忽然暗淡下來。我抬頭望去一團濕雲飄浮過來。注視著這遊龍似的雲團,不知是天在動還是地在搖,我有點暈眩了。
這得天獨厚的島嶼,在海的懷抱裏安詳而溫和。又一次享受著雨的沐浴,又一次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滌除塵囂,煥發出元限生機。
在似有晴卻無晴似有雨卻無雨的變幻中,海南島泊著也遊著,扮著海的寵兒的角色。輕盈而瀟灑的不是海口的雨,而是雨中的海口,陽光與雨合歡的夢中之島。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我吟詠著蘇東坡的詩句,心裏一陣亮堂而自在。
古屋
我的宿舍外,是一個古屋的庭院。站到門口的陽台上去,可以俯視到右側的古屋頂。說是四合院,也不規則,但基本格同類似北方的古舊院落。屋脊呈人字形,傾斜度很緩。最奇異的是那屋頂上鱗片般的瓦片,每片瓦·幾乎是方形的,弧度極小,平平地顯不出屋頂的瓦溝來。瓦片之間,用窄而重的瓦片反過來蓋上那間隙,用水泥嚴嚴地裹住了。古屋頂和可見到的牆壁成灰褐色,如同印象中的礁石的額邑,是暴風雨洗刷下的記憶。
隻可以俯視屋頂,看不見也想像不出這古屋裏的宿舍和主人會是怎麼一神情景。我揣摩,這可能是半個世紀前的建築物,是富豪家庭才可以擁有的,那麼它的主人一輩輩怎麼生活,有些什麼入生的故事呢?那麼沉靜的古屋,與周圍的新樓群形成落差,證明著歲月的足跡。它成熟得有點落寞了,仍擁有這方空間,在火辣辣的白熾的太陽下。
在古屋的後院,有座小樓,樓呈方形,高四層,形狀如同那神拉了望塔,原先可能隻一層,主人又拚湊鐵木磚瓦,疊上一層,又用木板搭上一層。可見這是一個普通的海城市民,“生活得不夠富足,那麼忙碌著,築自己的窠舍。雜亂中有豐繁,樸素中有生機。總看見女人在晾曬衣物,小孩兒在那頂樓的平台上玩得入迷,自來水管下是二個大缸,那缸如酒壇,鼓著大肚子,小的壇子裏栽種著花草,不十分茂盛,卻無華貴氣,盡是天然野趣。隻是不見空中有飛鳥,在此間也未發現籠養者。
尤其是這塔樓的牆壁上那枝叫不出名的花,姿態像懸崖菊,開著粉藍粉藍的小花,令人叫絕。這束花是紮根在磚牆縫隙中的,根須恐怕已伸入塔屋的血脈。於是,我覺得這簡陋的塔樓是生動的,比緊鄰的古屋鮮活得多。悠悠歲月從古屋的積澱中泛浮到塔樓來,風和陽光連我這過客也一起溶入這方空間的幽思之中。
椰
今天這裏過節,叫椰子節,似乎在為一種植物過節。沿街的椰子樹高高地懸向空中,擎起一個鳳尾似的綠冠,藏掩著碩大的椰實。是這塊古老的土地伸出的巨臂麼?是將軍的頭顱化成渾圓的椰實麼?神話已經像火山口的遺跡一樣沒有了生命的衝力,幾萬年後的島嶼該成熟為一枚圓圓的椰子麼?年輕的省城,因為擁有海的溫懷,擁有最貼近的赤道,太陽與光明便在這裏萌生椰芽。這座海邊的城市,在椰頌的崇敬中徐徐消受眼前明朗溫情的時光。
因為過節,人們或長居或客遊都在嘴邊吊著節日的名稱。省報擴大為16版,使用率最高的也應該是“椰”字。倍受寵愛的椰,經受住了熱帶的酷暑以及風暴,作為一種生命體在象征這塊南中國最南的熱土。我還沒機會去吃鮮椰子,在湖邊看見遊人用吸管在涼亭裏像抱著西瓜似地吸吮椰汁。人類在吃奶,年輕的省城在吃奶,奶什正是,乳白的血,在以現代文化精神的內含充溢寶島的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