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上的傳說，使我的眼光和心跡得到了校正和體驗。新華書店的豐富相求知者的謙和，顯出內地此種行當的悶氣。人際間的溫和，遠比舊地的浮躁魯莽好。不多事，不卑不亢，做著各人自己的事情、幾天來未見一樁打架吵嘴的場景，豈不令人愜意。也許我是異鄉客，也許我初來乍到，我喜歡這樣的繁華和寧靜。這也是默默的椰子品性嗎?是的，股票行情見漲見落，會躁動人們的心弦，但交易中心場所的風暴依然祥相平靜。我是個觀賞者，每每有作為生活在此的—員的意向、—直走到椰核中去。
日月
黃昏，鑲金邊的烏雲漸漸被火一樣的雲霞燃盡了。湖表之上是一枚圓日，湖表之下還是一枚圓日。周圍是椰樹，綠羽間鑲著的也是一枚枚的圓日麼?在寧靜的天地間，圓日是圓月，日月是一枚枚椰子麼?坐到席棚下麵，兩塊錢要來一枚椰子，想吸吮一種精神的乳汁。瓊妹子打著招呼，蹲在一大堆椰子旁的小夥子，隨手拿過一個椰子，在木案上旋轉幾下尋找角度，然後舉起刀砍下。一邊旋轉一邊下刀，三幾刀即砍去椰子一端的綠厚皮，又將椰子端在手裏，使刀尖劑開一孔，剃給瓊妹子端到遊客麵前來。並且．插上一個白色塑料吸管，好像這椰果是一種天然密封的飲品。沒有這種吸管時，人們一定是抱起椰果仰頭飲用的。
有史以來頭一回飲椰子汁，當然不能算裝在鐵皮瓶裏的加工品。感覺椰汁很清淡，淡中略帶一些奶味。也許因為椰汁白如乳汁，濃度也如乳汁，愈是品到了乳汁味。看看孔中的椰汁，晃動一下，看見了它的透明清亮，並不那麼稠。孔內的空間橢圓形狀，使人看到它如同淺井，如同黃土高原上的水窖的形狀；據說，椰汁一旦離開殼體，很快會變質。難得智者想辦法使其裝進鐵皮瓶裏半年保鮮，延長了椰汁的生命力，而饋贈遠離椰島的人們。
椰汁喝罷，瓊妹子又將椰殼端下去，交給持刀的小夥子，刀舉得高高，一刀砍下去即一分為二。兩個半月型的椰殼端上來，遞過一個結實的小匙，品嚐折雪似的凝固狀的椰肉。嫩的好動手吃，老一點的很不容易用小匙剜下一塊來。其味甜淡，耐嚼。
天黑下來，沒有月亮，是把圓的勤務員日和月亮吃下肚子裏去了麼？
股民
同內地比較起來，海口的朋友之間電話多，聚餐多，但相互談論的話題最多的當數股票。玩股票似乎比打麻將要刺激，更誘惑人，作為一種經濟活動似乎堂而皇之。充當股民，如同參戰，既是參戰就意味著有輸贏成敗。於是，便在其中欣喜若狂，或者沮喪憂慮，在這架戰車上簸箕向前而無止境。這是袖手旁觀者所體驗不到的。如果將此情景講給老家的人，則以為是天方夜譚，不可思議。
我是一個局外人，也羨慕唾手可得的巨額錢財，但正因為局外人無緣進入此等圈子，隻是滿足當一位觀眾罷了。股票的理論與實踐差異很大，機遇和火候以及心理的承受力很要緊。據說，它的作用在於收集消費性資金投入建設資金，使貨幣流通產生活力。股民也便在其間或賺或賠，炒得有聲有色。一種賭博心理連同渴望與失望以至命運感，讓人的情緒在正常運轉起來。
某君就說他一天可以賺到三萬元，很興奮。三萬元在股東中仍係蝌蚪類，大魚有的是。本身是憑壟斷式的內部發行搞到的原股，非關係和權力是不易得到的。按說幾倍於此拋出，已經是天上掉下個熱餅子，但當點數持續上升時，他又會大叫虧啦。這又以數倍收購，漲則賺，落則賠。人心懸在空中，難以有落實的時候。
憑正常勞動所得的收入與此等生意不可同日而語，求安與求冒險的生活觀涇渭分明。求安就別嫉妒冒險者發橫財，冒險者也少了求安者的寧靜。不同的心境，是不同的生命形式，或燃燒衝動，或沉澱平和。人心不足，人心不靜，卷入股票中的人有誰願意退出其中而失卻這種現代商品意味的刺激呢?其中難免要討出眼淚、心血，甚至生命的代價。
也許這是現代生活最精彩的一項內容，不僅僅是錢學，也是入學。不是無價值的忙碌，在充分呈現人性欲望的過程中，它帶來了人的激情與焦慮。有幸運，亦有絕望，有成功者，也就有失敗者。這是生活，是人生，在某種意義上，時光在此賦予人以生存的密度與質量嗎?我尚且茫然，我不是股民，沒有資格當股民，而思索的權利顯得很不實惠。
《中華工商時報》一九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