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美舍河(1 / 3)

怎麼會對鄉野小徑有一見如故之感,趁一陣小雨過後,踏上濕濕的土路去看近處的美舍河。小徑是水泥大道生出的一條毛根,毛細血管一樣伸到土地裏去。土路很窄,又曲曲彎彎,經一片菜田,鑽一處蘆葦蕩,過一座小橋,在不遠處的屋舍前消失了。

踏上土路,腳掌裏感到溫熱。不是黃土,是黃中帶紅的土,是異鄉的郊野。女中學生騎車從土路上過來,得側身為她讓道,眼看她的背影起起伏伏,從綠野中遊過。路旁有竹棚,一隻看門狗聳著耳朵,警覺地望著,沒有叫,也沒有撲過來,很鎮靜自若的樣子。

狗守著鴨棚,起先隻見空空的棚內有許多鴨毛,很快又從蘆葦的縫隙中看見了水上的鴨群。水中有魚苗,同綠水一般顏色,周圍的蘆草是另一種綠調。這樣,鴨群就白得發亮,像晴空裏的一團潔白的雲朵。不過,鴨嘴是黃的,扁的。鴨們很悠遊,安靜地浮動在水麵上。

剛才看見的水麵是一個湖泊,周圍是綠野。走過沒頂的蘆葦簇擁的小徑時,才發覺這裏是一條河,並非是湖。河邊的綠野,也是浮在水麵上的。印象中綠的植物是那種油葫蘆,卷形葉子,紫色的穗狀花冠,極茂盛蓬勃。它充塞了整個河道,將河床作為田地,…任瘋長。河上有小舟,一女子正劃舟擁動那些植物,騰出…片水麵來。小橋上的閘門打開了,—個小夥子正策長竹竿在牽引植物的厚毯子順水而下。綠的郊野在浮動,被長篙掛成碎片飄至橋下,堆積成一堆綠山。堆積過高的油葫蘆黃了,又化成泥,深入水底。

小橋上搭的水泥板和木板,一踏上去就晃悠。剛才那女中學生騎著車子是如何從橋上過去的呢?一位賣菠菜的婦女,推著車子從橋上小心地走過,騎上車子穿蘆葦蕩過鴨棚和菜園,上了城裏的水泥大道。望著小橋下的流水,想這可能是美舍河的支流。美舍河,也許在屋舍綠野的那一邊。

美舍河,是舍去了美的一條小河?還是預示著一方美的住舍將在此生長?它俏悄地任人蹂躪著自然原貌的美麗,投奔近處的海峽。

白雨

在郊野上仁立著的時候,遠處廣闊的地平線上升起藍色的雲層來。疑是藍色的海升起來了,橫在天邊,煞是壯觀。朝城裏走的路上,因為天空被隔成不規則形的條塊,也就覺察不出氣候的嬗變來。隻是覺得風涼涼地吹,無日的天幕灰白一片,卻有零星的小雨珠癢癢地滴到臉上。

天空的臉怎麼頓時煞白了,在不易發覺之際便刷刷地下起大雨。這是鋪天蓋地的白雨,是在沒有亂雲飛渡的景色中突然而至的。幸運,剛剛打開宿舍的門,還未站定,就從陽台上看見了箭杆似的大雨在發作了。人們在用遮太陽的傘在遮雨,雨是液體的陽光。

躲在客舍裏觀雨,像是躲在一個氣泡中的小昆蟲,慶幸未被淹沒。此時,島上的萬物無一幸免地被淹沒在充沛飽滿的雨中,經受著萬箭穿背。物體在呐喊還是雨在呼嘯,反正是一團喧嘩,像一場要死要活的痛苦與幸福。天地不安於晝夜循環的平淡,才這麼無常地激動一番。

天地混沌,在白茫茫的境界中,大自然在進行無名的聖典。天在給予,地在接納。海升上了天空,雨水又重新回到海中。不需要多少路程,大地又把海給子的恩賜還給海。這裏的泥土不像故鄉的黃土那麼貪婪水分,也不像故鄉的河流奔向海洋的旅路那麼遙遠而漫長。

白雨在渲泄了半個時辰之後,雷電才遲遲趕來。雷聲有如神車碾過屋頂,有如爆竹炸響,有如炮火轟擊,有如老人的哮喘,有如隱約的撞門聲。閃電則是一條根係,紮在天地間,又像一段繩索,想縛住雷車。雷與電,一呼一應,你追我趕、在演出話劇。而雨勢已弱了。

想到雨歇住腳步,雷電還在勞作。站到陽台上,用送別的目光望著天空。想著雨遠去了,雷電遠去了。雷是聽到的,看它不見。閃電可視,而雨可視可聞可觸。倚著柵欄,吸吮一滴滯留在臂上的雨珠,我成了一棵野草。

賢士祭

現代文人在詩書中讀到的崖州,是一個不祥的地名。於是,便慨歎道,那裏的天空一定充滿了冤抑之氣。據說,唐代的崖州,自張九齡提出放逐之臣勿使居善地之後,就成為謫客逐臣們的歸宿處之一。難得張九齡這個點子,南荒的崖州便有了人文的景觀,不再是純大自然的處女地。

如果張九齡一生不曾有被放逐的命運,算是極會做官的人。太平盛世,苟活中卻也把平庸留給了曆史。唐代名臣楊炎、韋執誼和李德裕,先後被謫貶崖州,何曾不在官場身居要位,裁決過他人不幸的命運?黨群之爭,沉浮無常,何必分什麼是非曲直誰勝誰負呢?皆屬過眼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