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可以百看不厭,海的誘惑是永遠的。
黃昏去海邊靜坐,仔細地看著燈火怎樣從海中點燃,周圍的景物怎樣從明晰墜入幽暗。海在l米外的堤岸下靜靜入眠,睡了還浮載著船隻,船的夢便躺在海的溫懷裏。
我醒著,知道眼前的海隻是海的尾巴,長長地伸入島嶼。它是海的一部分,很深,不然在這麼狹窄的區域內如何載得起龐大的船隻。我的心也模仿眼前的海,變得濃縮,並不顯得遼闊卻很深,很有浮力。
這時間,會憶起生命的一些環節,使我感到了陣陣悸動。如果忙於一般的日常瑣事,也許流汗,也許費盡口舌,也許難堪,卻比較具體,比較輕鬆。隻要這麼靜下來,讓精神集中工作,反而因為抽象和深沉令人蒼涼。
我手裏拿著一本書,幽暗中看不清封麵上的字跡和圖案。我卻清楚地知道書上的字跡是“更多的人死於心碎”,圖案是由一個放大鏡一支鋼筆和幾片樹葉構成。索爾·貝婁從海的另一處遙遠的岸邊送我這一片大三十二開的海水,讓我品嚐其滋味。
更多的人死於心碎,這話很好,也很叫人肅然。心碎不是物體的破損,而是精神在活動中的至境。夜的海與我相依相偎,我渺小而博大。心情似海,唯獨燈火在守夢。
載體
這天,當我騎著新買的自行車穿過海府路時,突然覺得自己有一種親近的安全感,覺得自己是這座年輕城市的主人之一,海口被我接納為自己的城市。我生活並居住在此,陌生的客居感在一瞬間消失,浪跡這個概念也開始淡化了。
我曾多少次徒步或乘車走過這大街小巷,有歡悅的時候,也有失意的時候,但總是以過客的角度感受這座城市的。望著擦肩而過的一副副麵孔,從他們泰然自若的臉上看到的是一種主人的自信。我在羨慕他們時,會想起我遺失的古都,以為這座城市隻能是別人的。
我仔細琢磨這其中的緣由,怎麼可以由過客轉為主人的心情,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認定是我所騎的自行車給子我這種心情。它是我的伴侶,我的馬兒,我藉之以在這片空間活動的載體。它使我有行動的自由和速度以及效益,在這座城市開始我的生活。
有一部自行車,也許就可以將異地當作家園。混同於人群之中,上班下班,普通而自尊,有誰會以為我是從內陸來的移民呢?誰還在乎你是否在此注冊戶籍呢?我的臉上也會讓過客看到主人的漫不經心和悠然自得。我在椰樹下穿過,迎著純鮮的海風,將車鈴弄響,讓鈴聲說:“這是我的城市”。
敲門
居無定所,對於一個浪跡天涯的人來說如同家常便飯。來海南,這也許是我第七次小小的遷移了。將行囊收拾起,出門去,又進入另一個門。從橫巷挪到和平大廈去住,距離挺近,卻總是有離別的意思,然後把新的下禍處作為棲身之地。也就是說,今晚的投宿需要記住不同於以往的一個標誌了。
晚上去體察那椰樹掩映的長街,把孤寂和一種美好的期待共同交付給這座年輕的城市,我走得很快活也很累。等我身隻影單地趕回和平大廈新住舍的門口時,麵對緊閉的鐵門,才意識到自己沒有鑰匙打開它。也就是說,我丟失了正常的夜。
沒有鑰匙,這門這屋子便是別人的,我隻是人家讓你留宿的一個過客。浪跡的本質正在於此。夜深沉,而你站在門外猶豫再三,最後還得敲門。門沒有開,你又跑到樓下對著窗戶喊著房中夥伴的名字。沒有動靜。你走出院子到大門口去等,也許他回來更遲,再爬到9樓挨個敲門去找他是否串門去了,失望後再敲你要進入的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