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敲一次,還沒人開門就上火車站候車室去過夜。這時候,門突然開了,桔黃色的燈火照在腳下,你如釋重負,感歎歸來的喜悅。開門的人睡得太死,是聽見一隻玻璃杯掉在地上被摔碎才醒來,同時聽到敲門聲的。後來,自己也醒悟過來,海口怎麼會有火車站呢?
房媒
我們想找幾間房子住,在海口較熟悉的朋友說,去東湖廣告牆那裏問問,信息很多,而且可供選擇的餘地也大。我想起來了,那裏不僅是勞務市場,不僅交流人,也有供人居住的房子的買賣雙方。經紀人有官方,也有黑市。上午去的時間,經營介紹房子的官方還沒有開門,一個跑黑道的安徽小夥盯上我這個食物。他手裏攫了一大把急需出手的出租房,了個引路的卻活像是房子的主人。行情是隻帶路而不管買賣是否做成,不成收你二十元,成了得一百元,活做得很激情很賣勁。海南島的太陽對於這個小夥子是毫不吝音的,他的臉膛和身體的裸露部分呈顯銅色。他將我領到機場路一個小巷的庭院裏,在小樓上找到四川口音的老板。他完全扮演著仆人的角色,拘謹而殷勤。就在老板帶我乘車去看房子時,他被老板堵在了車門外。
小夥子沒有絲毫受辱的不快,上前扒住車門,隻是想得到他的報酬。老板說,少不了你的,去吧!我要付給小夥子,被老板很大度地擋過了。在我隔著車窗向小夥子揚手告別時,看見的是一張尷尬失意的黑臉。
這筆生意沒有做成,小夥子的報酬別說一百元就是二十元能否得手呢?第二天又去找房子,沒碰見那位小夥,另一個湖南小夥帶路,與房主接上頭便拿了二十元錢走人,顯得很精明。我說還要尋昨天那小夥給跑路錢,他扔了一句粗莽的話:“給個屁!”
小樓
紅色小轎車帶我到龍華路月朗新村附近一幢小樓前。窄窄的小巷還來不及鋪設水泥路麵,黃泥沙沾厚了鞋底。小巷兩旁是難以辨出差異的小樓群體,歸屬於民房,大多是出租給多如牛毛的公司辦公或從內地來海口打工的人居住的。我隨老板登上小樓,看見房子的構架和內裝修都還考究。上下三層,各為三室兩廳,老板開的租價每年六萬元,包括高檔家具。這房子本是他租別人的,因購置了三百多萬元的一幢別墅,便將這房子轉租給幾位內地來的年輕女人住。
在二樓廳室,我看見了兩位打扮入時的女人,叼著香煙,滿臉的嬉皮相,十分不友好地注視著來人。她們不是這屋子的主人,隻是房客,所以將居室和廳間搞得很雜亂,使你想到懶散和墮落。她們看重麵子,麵子隻能是臉,還有宜於坦胸露背的衣著。
我剛踩入內屋一步想看看房子的結構,一個小女人在一旁喝斥說:“別踩髒了!”完全是主人的口吻。她還說:“我今天住著得由著我,明天房子歸你們住了我才管不著的。”我想試試廳內的電話,她也不讓動,說正等外邊的電話談生意。
她們做的什麼生意,我不想細究,但她的無理和自視清高,卻讓我包括老板難堪。老板說,趕快定下來,明天房子歸你們住,我早想趕她們走了。我突然聞到了一神氣味,厭惡立即爬上心頭。我想逃開這小摟,也不想再做這裏的主人或客人。
《天津日報》一九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