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在海島上(2 / 2)

是農民的兒子,也是農民(自詡時並無愧羞),就這麼走過工廠,走過古都市,竟走到這座海島上的異鄉城市來了。以至,身份證標明你是海口人,海口的一個市民。並心安理得於這個地方,有點“樂不思蜀”的味道嗎?

卻倒是“心泰身寧是歸處,故鄉何獨在長安”。而我偶爾因了《望哥哥》的一支歌,隱隱地感覺心碎。路遙與我幾乎是同齡人,長不了我幾歲。屈指數來,初識已是二十五年前的往事了。我們是好朋友(但願不是那種借別人臉為自己撐麵子的那種“哥們”、“姐們”、“至交”、“熟得不得了”、“關係美得很”的騙術)。但寫到的有關路遙的文字僅有《遙遠的路》、《路遙的腳夫調》兩題。路遙彌留之際,我回到西安,同竹子去看望他時,他說想吃酸石榴,我們滿街去找,終是買到了。他疑惑而期冀地問道:“我還能站起來嗎?”“能,一定能!”事實上,我們的預言是假的,路遙從此倒下去了。後來,我一直尋思,他想吃石榴,酸的。《望哥哥》是一個酸石榴。

我時常去逛書店,又他鄉遇故知。見到的隻是書籍照片上的路遙,我又聽見了《望哥哥》。他的《人生》,他的多種版本的《平凡的世界》,他的平凡的世界的人生,就豎立在他陌生一隅的書架上。我喜歡看到陌生的年輕的手去翻它、去“了—了”,就如同“白生生的窗子對著太陽照”,照入心窗。路遙的書,讀者甚眾,銷量不少,當初的作者他並沒趕上發財的時候。他用最後的生命換來一部巨著,當時的稿費隻夠還債,拙煙費用的債。我與子頁主編的《長安》文學雜誌,提前編發了長篇選載,一手交稿,一手給錢,幾百元錢,路遙轉手寄往陝北老家為父母扶貧。

路遙說過要來海南走一走,已成舊話了。他買了點內部股票,也許上市,也許把錢給了騙子。賺了賠了,對於他本人真正成了身外之物了。《望哥哥》的歌,我們在繁華的海邊城市的夜總會聽到了,心靈之約,看來是可以“值錢”的。

《海口晚報》一九九年二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