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已經涉足“天涯海角”,前邊是不會有陸地上的路了。其實不然,腳下的路還在伸延,誘惑你繼續去尋訪好風景。據說這條路沿著曲曲彎彎的海岸線,一直可以走到東方縣城。在方位上,也許是在往回走,但你總自信於自己是在執著地往前行。
年前拍電視節目,幾次經天涯海角去大小洞天,那山的巍峨,石的奇崛,海的浩渺,的確有別具洞天的造化之玄妙。不經意間,發現途中有南山寺的路標,隻不過是一閃念,就記住了如有機會拜謁南山寺的夙願。心想,南山寺在海南島,—定是別開生麵的一個去處。
五月間又抵三亞,接待我們的蘭女士問我,想去哪兒走走,我脫口而出的地方是南山寺,或者崖城。崖城是曆史的廢墟,但它卻生長著繁茂的曆史。而南山寺,想必是臨海而築的一座閃爍著宗教文化之光的聖殿。但我並不知道,南山寺正在孕育之中。
蘭女士親自駕車前往,在一個叉路口,車子駛上新修的水泥大道。路旁有牛有羊有田園,新的大道,結束了這裏的千年寂靜。車子直抵海邊。在炎熱的陽光下,我們以手加額,眺望海的遠處,又回望身後的綠色山巒。
大自然的造比,總與人的創造力有緣。一千二百年後,人們終於尋思著在這依山傍水的環抱裏建造一座紀念鑒真大師的寺院了。當初,鑒真大師第五次東渡日本,遇台風後漂泊海上,最後在附近的南山灣一帶登岸。之後在崖城留駐一年有餘,修建佛殿,講律度人。因六渡日本成功,佛子便稱頌此南山為吉祥之地。這一層曆史的因緣,使南山寺的誕生順理成章。加上獨占東南形勝,選此佳址,可謂深得佛門真話。
眼前的山助一片蒼翠,形若一把巨大的圈椅,未來的南山寺將在此就座。那時候,佇立寺廟大平台上,聽依舊濤聲,望萬頃波浪,又可見宏偉的“海上觀音”踏浪而至,是如何地心曠神怡呢!之後,南山寺也漸漸化入曆史,人們又會遙想當年,去詠歎思古之幽情了。那麼,周圍的山丘不再荒蕪,不再有蠻煙的感覺,陽光,海水,空氣,草木,都會散發出那麼一種宗教意味的文明麼?
說到寺廟,我們總會想到曆史的陰影,文明的倉庫。甚至,我們看慣了廢墟,看慣了從誕生到毀滅的人的創造物。而眼前的一片空靈,一片迷蒙,一片混沌之上,將營造新的寺廟了。前思後想,我們該慶幸自己居然站在了時間的這一端,置身於一座宗教建築物形成的關鍵一個鏈環上,這當是一種玄妙的想法。
來到南山寺籌建處,拾階而上時就感到是寺廟的雛形。未來的南山寺鳥瞰圖,讓人感到它的莊嚴之氣。如來教法,宗教文比,普渡眾生,造福人群,這些重大的旨意無疑使這個世紀的夢想光榮而神聖。而它在建築物開支這一點上,無異於一座摩天大廈的費用,無疑也少不了一個錢字。經濟實力狀態的尷尬,不是沒有的事。
蘭女士與這裏的圓湛法師熟識,並為南山寺的一些項目做過策劃和設計,我們得以在遊覽之餘成為這裏的賓客。處還沒通電,照明和消暑設備用發電機,電話也未通,法師用的是大哥大。路通了,籌建處的車子上城裏辦事去了。看來,現代商品社會,現代文明。與法師們也絕不可以隔阻了。
曾在一個地方看到過圓湛法師的書法,練達樸拙,出神入化,無造作,無矯飾,一看就是出自大慈大悲為懷者之手筆。臨別,圓湛法師以條幅相贈:譬修普賢清淨行,即發菩提廣大心。
我琢磨著其中的含意。似乎弄懂一些,又似乎全然不知。什麼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什麼叫渡海,歸山?我聞上眼睛,南山寺已莊嚴坐落在綠色山巒之間,空靈而實在。
《羊城晚報》一九九五年八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