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子回頭望他一下。
他非常率真地祝福:
“記住了一守得雲開見月明’呀!”
“好,大家都一樣!”
她這番是頭也不回地上路了。
他耳畔猶有師哥們的怪叫嘲笑:
“哎晴,這小子,睡歪枕頭想偏心!”
他不在意,隻有點惆悵,小姐已失去蹤影了。——她是來尋親?抑或來找工作?抑或,……?
在上海打天下,真是談何容易呢?
上海跟中國任何大城市都不同。
它特別摩登,特別罪惡,特別黑暗,特別放蕩
什麼都有:豪華飯店、酒家、夜總會、跳舞廳、戲院、百貨公司、回力球場、跑馬廳、脫衣舞場、鴉片煙館、妓院、高級住宅區、花園……背麵是陋巷和餓浮,為了生活而出賣靈魂肉體自尊青春氣力的男人和女人。
租界是外國人的天堂。黃浦公園入口處有“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告示牌。
但上海是個“魔都”,——不但革命精英在上海建立據點,各國、各界,特別是軍政界的要人,都集中此地。所以它是“魔女”的機會。
三井物產株式會社,舉行了一個舞會。
芳子找到目標了。
華爾茲是靡靡之音。
在盛大的舞會中,賓客都是日本上流社會的名人。“三井物產”,是三井財團對中國進行經濟侵略的機構之一,在上海,成立了甘多年。每年一度歡宴,軍政界要人都會出席——尤其是今年。
他們對中國的侵略,不止經濟上了……
芳子第一次亮相,是一個豔裝女郎。她的舞姿精彩極了,鮮妍的舞衣在場中飛旋著,一眾矚目,身畔圍繞著俊男,她換著舞伴,一個又一個……
是華爾茲。顯示了一定程度的,身體上的吸引。
水晶燈層層疊疊,如顫動的流蘇,輝煌地映照著女人。
女人的目標是宇野駿吉。
她打聽過他了:
宇野駿吉是日本駐上海公使館北支派遣軍司令,權重一時的特務頭子。
她在眼角瞥到他。
五十多歲了吧,看來隻像四十,精壯之年。個子頗偉岸,眉目之間,隱藏著霸道。頭發修剪得很短。硬。穿洋裝的日本男人,摩登、適體。他有時仰天縱聲大笑,對方有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寒意。
芳子轉身過來,有意無意地,在他麵前經過,一言木發,看他一眼。
他也不動聲色,隻是盯著她。
二人未曾共舞。卻交了手。
當他正欲開口寒暄時,她已飄然換上另一個舞伴去了。
然後,麥克風宣布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晚‘華爾茲皇後’的得主是……川島芳子小姐!”
大家熱烈地鼓掌。
但,沒有人上台去領這個獎。
川島芳子不知去向。
宇野駿吉搖晃著杯中晶瑩透明曉用色的美酒。微微地抬眼,不著痕跡搜索一遍。
一直到晚宴完畢。
他若有所失,不過依舊仰天縱聲大笑,與同寅歡聚。
第二天,他正理首桌上的文件時。
一下叩門聲。
宇野駿吉抬頭:是她!
事前沒有任何招呼,不經任何通傳,一個女人,退自來到司令部。她一進來,便坐在他對麵。
昨天的她穿洋裝,今天,卻一身中國旗袍,是截然不同的味道——中國女人的婉約風情,深藏貼身縫製的一層布料中。
他也打聽過她了:
“芳子小姐,昨晚怎麼半途失蹤了。”
芳子笑:
“應該出現的時候我還是大出現的。”
宇野駿吉也笑:
“有點意外。”
又朝她聯映眼睛:
“受寵若驚。”
“難道我出現得不對麼?”
宇野駿吉站起來,走向酒櫃,取出一瓶星白蘭地:
“得好好招呼才是。——要茶抑或酒?”
他已經在倒酒了。
芳子微微地抬起下領,挑釁地:
“要你——宇野先生,當我的‘保家’!”
不卑不亢,眼角漾了笑意。
她對鏡試了各式各樣的笑意,一種一種地試著來,然後在適當時機使用。今天使用這一種。
“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她道,“不過不想太多不知所謂的男人來糾纏啦。你知道,入的時間很寶貴。尤其是女人。”
宇野駿吉失笑:
“女人倒是多了這門子的煩惱,尤其是芳子小姐,‘格格’的身份是你的本錢哪!”
“叫我‘芳子’。”她煞有介事地,‘哦打算叫你‘幹爹’呢。”
當二人周旋時,芳子很含蓄地、自信地動用她的“本錢”,即使她喚他“幹爹”時,也是一點尊敬的意思也沒有。
他隻說:
“可以拒絕麼?——父親跟女兒之間,稍作過分,已經是亂倫了!”
芳子嗔道:
“什麼亂倫’?這種話也好意思出口?”
宇野駿吉哈哈狂笑。
芳子白他一眼。
“隻跳個舞就好了。”
“哈哈哈!”
他是個陰險而奸詐的人,她不會不知道。但他精明、掌握權勢。——她迷戀的,是這些,她要男人的權勢作自己的肥料!
司機駕著車,向郊外駛去。
遠離了喧囂的鬧市,天下的林子都一樣。茂密的葉子由黃轉綠,鮮花隻燦爛一季。
汽車駛至林子中,戛然而止。
芳子有點愕然。
車廂內,二人沉默了一陣。
來時,宇野駿吉隻問:
“你住哪兒?”
她答:
“正要托人幫我找個住處呢。”
誰料車子慕地停在意外的地方——一個樹林中。
他的呼吸有點兒急促。
芳子心裏有數。男人對女人最終的目的,難道是大家喝杯三星白蘭地嗎?.司機木然,沒有反應、盡忠職守地坐得很正直,如同蠟像。
芳子突然輕輕哼起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什麼曲子,一點也不重要,反正如怨如慕的聲音、像怨曲,也像舞曲。是她昨夜舞過的華爾茲,靡靡之音。
她道:
“幹爹,陪你跳個舞?”
她沒有正視他。隻在轉身下車時,飛快地膘他一眼,閃過異樣的光芒。
下車的時候,腿伸長一點,故意露出她的襪帶來。
她向林子中款擺而去,像一個舞者,轉到對手的跟前。
字野駿吉下車了。
她隻輕輕搭著他的肩,跳了好幾步,非常專心致誌地跳著舞。
芳子強調:
“隻跳個舞就好了。”
宇野駿吉陡地,把手槍拔出來。
芳子嚇了一跳。
她不知就裏,望著這個男人。
手槍?
他眼中有咄咄逼人的威嚴。但又炙人。
芳子後退幾步,背心撞在一棵大樹上。
宇野駿吉的手槍,頂著她腹部。
他一手掀開她旗袍下擺,把褲帶生生扯斷……
她不知道是在這兒的。光天化日,莽莽的樹木。太陽正正地透過婆婆的葉子間隙,灑滿二人一身。天地盡是窺望者。
措手不及,突如其來的窘迫,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她掙紮著。
手槍用力地頂撞了一下——
芳子隻好緩緩地閉上眼睛。她是塊附在木頭上的肉了。
她臉上有一種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因為這樣,他更覺自己是頭野獸,一個軍人、大丈夫……
宇野駿吉毫無前奏地侵略她。
像所有男人一樣,於此關頭,不外是一頭野獸。她逼著扭動身體來減輕痛楚。
芳子很難受,她咬緊牙根,不令半絲呻吟傳出去。在露天的陽台,一個半立的姿態。明目張膽。
那根冷硬的金屬管子,已不知抵住何處,但它在。一不小心,手槍走火了,她就完了!
真恐怖!
她如一隻驚弓小鳥。
他在抽動的時候,感覺是強奸。她也讓他感覺是強奸,為滿足征服者的野心欲望,她的表情越是委屈和受辱。——他滿足了,就正中下懷。她引誘他來侵略。
有一半竊喜,一半痛楚。她嗅到草的腥味,是夢的重溫,但她自主了。
到了最後,當男人迸射時,像一尊幹裏外的炮在狙擊,她以為自己一定盛載不下的——她按捺不住,發出複雜而激動的號叫……!
“呀”
炮聲響了!
戰場上的人也在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