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牢騷很多。”
“還不是在家裏看那些女人明爭暗鬥看煩了心。”
“難怪你會立下那樣的誌願。”
“結了婚連閨中好友都不往來,天天見到的都是一些可厭的麵孔,久而久之,自己也變得麵目可憎。從來都說少女懷春,其實,想嫁的是傻瓜!”
“這話未免偏激,幸福的人很多。”
“你沒聽過所謂‘紅顏薄命’嗎?”
默嬋噗咻一笑。“臉皮這麼厚,豈會薄命?事實上,紅顏薄命的雖然不少,絕對沒有醜女薄命的多。”
“哇!江姑娘的見解與眾不同,難怪我大姐都誇你頭腦清楚。”
“這道理再淺顯不過,因為醜女比美女多很多。”
元寶一想也對,不由得笑出來。“怎麼我從沒想到這點?”
“金家是出了名的美女窩,鶯鶯燕燕你看慣了,反說醜小鴨稀奇。”
元寶不由得歎服,心想張家那些妻妾們,包括金照銀在內,都把江默嬋看扁了,她若存心要爭奪張師涯的寵愛於一身,她們一個個都將被打入冷宮去。
默嬋起來整理被窩,今晚她們將一床睡。
元寶有些不滿:“冷翠這丫頭可夠拿喬的,竟服侍小姐。”
默嬋沒聽見。元寶決定多住些日子,一來兩人作伴不會無聊,二來需觀察清楚冷翠那一家人可盡心對待默嬋?
“世亂奴欺主,時衰鬼弄人”,她可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默嬋身上。
女孩子還沒有婆家之前,心思都在閨中密友身上,甚至會去寵愛對方,當作一種精神寄托。不過,不打緊,等到心上人出現,這種毛病自會不藥而愈。
次日接近午時,張師涯突然大駕光臨。
默嬋搬來市郊將近一月,他是第一個上門的貴客,事前又沒派人先來打點,自然忙壞了冷忠一家人,不知如何款待他才不算失禮。
冷翠為他上茶,覺得他安安穩穩的端坐廳堂的模樣好神氣,不由臉頰火燙燙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亂跳起來。
長年累月在等待“時機”,如今幸福的曙光陡現,一肚子的唐詩宋詞卻不知跑哪兒去了?難道也怕見大人物而逃遁回古代去啦?
冷翠好著急,腦子愈是糊得像一鍋爛粥。
默嬋走進來就見她額頭上冒汗,而天氣又不熱,便關心的問一句:“你病啦?”
冷翠不假思索的搶白道:“你才有病啦!”恨她來的不是時候。
“真是反了!”張師涯冷冷的吐出一句,冷翠才知道糟糕了,她居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弄巧成拙,隻有趕緊跪下賠罪,怕張師涯對她留下壞印象,倒不是怕事情過後默嬋會找她麻煩。呸,那隻軟腳蝦,誰怕她?
“下去。”張師涯不欲動怒,遣她出去。東窗之下,有兩張高背靠椅,上頭覆著默嬋自己做的錦褥,當中隔著一張茶幾。她走向他笑容如幾上初入的蘭花那樣清馨,他不由放鬆了心情。
“默兒,坐。”
“姐夫一個人來?”默嬋在他身旁落坐,麵對麵才能夠“談話”。
“你姐姐沒來。”他回答了她真正想問的,邊喝茶邊微笑,深邃的眸子與她四目交接,竟顯得軟柔柔的。“我要去蘇州一趟,順道過來看你過得好不好。很顯然,不如我想像中的好。”
“你是指冷翠嗎?那沒什麼,冷忠和忠嬸對我真的盡了心。”
“那是他們的本分,倒是你,禦下太寬反而不好。”
“女孩子早晚留不住,何苦招人怨懟,這地方對有些人是太清靜了點,沒機會覓良緣,難怪心情不好。”
“你倒會替她設想。也罷,調她到二夫人身邊,找個男廝配婚。”
默嬋不便再多說,畢竟那是張家的奴仆。
張師涯問了些她日常話兒,看些什麼書?還作畫嗎?要不要一張新琴?夜裏不要動針線,對眼睛不好……他問得瑣碎,她也一一回答,還提起元寶也在她這裏。
“她來了倒好,跟你作伴。”並沒有想見她的意思。
不過,他仍是吃了一頓午飯才走的,默嬋和元寶作陪一道用膳,席間冷翠倒表現得十分得體,尤其聽到張師涯說他從蘇州回來時會再過來一趟,她心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偏僻所在沒一大群美婢礙眼,她反而更有機會接近張師涯,真的始料未及,服侍默嬋也就心甘情願且又周到。
張師涯帶著一群手下走了,兩名女孩回屋裏去。
“糟了,”默嬋忽然想到,對元寶私語:“我對姐夫多說了一名話,怕要引動許多位夫人來勘查敵情。”
“你說了什麼?”她一向認為默嬋是最謹言慎行的。
“我說冷翠正當花樣年華,這兒無良媒,對她而言是太冷清,結果,方才姐夫便派人回莊吩咐二夫人辦理。這一來,不教人都知曉姐夫來探望我,怕有些人會心裏不舒坦。”默嬋悄歎。“我的消失讓一些人芳心大悅,不希望再惹出事端來。”
元寶何嚐不知道人嘴最壞,但她不以為這事嚴重。
“是他自己要來,你也沒法子阻止啊!你別隻為別人設想,那些女人高興或不高興都是她們自己的事,隻要你問心無愧,就毋需為此煩心。”
“她們不會到你麵前嚕唆,你當然不需煩心。”
“你少激將了。”元寶笑說:“反正我會在這兒白吃一陣子,她們不來便罷,一來正好讓我抓住小辮子,看看哪一個最小心眼,頭個上門報到。”
默嬋放心地笑了,開心地握住元寶的手。
“搞不好是你大姐。”
“也搞不好是你大姐。”
兩女相視而笑。
默嬋說道:“咱們實在不禮貌,畢竟大姐對我一向好。”
“開個玩笑有什麼關係。”元寶對自己的大姐一向缺乏敬意。
體形高貴的藍貓自己玩夠了,這時才以貓爪探抓主人裙擺。
“原來是你呀,傲慢的家夥。”默嬋把它抱起來,放在膝上,手指梳理它的軟毛。“方才姐夫來時,你躲哪兒去了?”藍絲很享受主人的撫摸,撒嬌的咪嗚叫。默嬋對她的寵物寵愛地笑了,柔聲道:“還是你好,可以對誰都不買賬。”
藍絲是張師涯在海港向一艘商船上的船主重金買來的,直接便送給了默嬋,很使得一些女人眼紅了好一陣子。
“說到底,你也是孤獨的。”她對藍絲充滿憐愛地說:“你飄洋過海遠離鄉土,這裏又沒有你的近親,你這隻驕傲的貴族貓難道要孤單一生嗎?還是放下身段,在本地尋找你的意中人?”
“你和一隻畜牲說這些,它聽得懂才有鬼。”元寶的臉上自然泛起笑意。“你總不能一直處於隱居狀態吧!想想有什麼樂事可解悶?”
“我早曉得你捺不住清寂,就不知你對鬼屋有沒有興趣?”
“鬼屋?”她以困惑的聲音問,接著立刻又道:“你的意思……該不是說餘園吧?”
默嬋坦白說:“我一向孤陋寡聞,所知道的鬼屋也隻有餘園。”
“那裏我早去過了,根本沒有鬼。”
“你是深夜子時去的嗎?”
“當然不是,我娘不會準我出門。”
“那作不得準。”默嬋道:“傳說餘家千金的意中人另娶名門閨秀,她想不開,在餘園自殺了,從此那地方便不幹淨,夜裏常聽到有女人在哭。”
“傳說有哪一次準的?隻要有哀怨女子自殺的地方,自然便傳出一則倩女幽魂的新版本。”金元寶天生不信邪。“上次去餘園,在雜草叢生的園子裏看到一名白衣女子的背影,遠遠一看,仿佛幽魂,我那個沒膽的丫頭巧雲當場失聲尖叫,反倒嚇壞了那個‘鬼’。其實哪裏有鬼?不過是一位身著白衣的姑娘。由此可見,許多鬼怪傳說,都是人們眼花卻又自以為是,以訛傳訛的誇大之說。”
“全身都穿著白衣也太誇張了,又不是服喪。”
“她是誰?”默嬋好奇的問。
“就是過去餘園主人的妻舅林蒼澤的獨生女,林翦冰姑娘。”
“是她?可憐,林蒼澤的名聲不太好呢!”
元寶輕描淡寫地說:“十五年前餘園主人去世,林蒼澤便代理餘家的產業,不多時,餘家的獨子突然被盜賊綁走,從此下落不明,生死成謎,當時便有謠言說是林蒼澤與盜賊勾結,但是誰也提不出證據。而餘夫人憂傷過度,不到一年也病逝,留下一女名寒花,托孤給弟弟,至此,餘家產業幾乎全落在林蒼澤手上,而十年前餘寒花自殺,餘家的人算是死絕了,林蒼澤順理成章的坐享其成,成了杭州的富人之一。”餘園公案轟動一時,到如今仍被人傳說,她們都聽說過。
默嬋想到不幸的餘家人,為之低回不已。“他們的不幸卻造就了某些人的幸運,天公也真會捉弄人。”
“正因如此,大家都以為林蒼澤有謀財之嫌疑。”
“那也未必,真正要計畫這樣一件大案,很難不留下破綻。”
“人心難測,加上後來林蒼澤的妻子意外死亡,續弦夫人又生不出孩子,後繼無人,大家都講這是他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