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客!稀客!”
範啼明靜悄悄地出現,朗聲笑道:“貴客光臨,有失遠迎,真是罪過!”
金元寶扯了默嬋一下,總算將她的思緒拉回,羞赧地朝屋主笑了一笑,算是打招呼。看在範啼明眼裏,卻覺得這對少年男女之間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你使這廢園子重新點燃生機,”元寶有些佩服又有些遺憾的說:“不過,失去了那種鬼影幢幢的感覺,教我們想一探鬼跡都難上加難,未免美中不足。”
“那可真是抱歉。”範啼明好脾氣的說。
“不必客氣。”元寶大剌剌的說。“我有一事不解,一般人光聽到‘鬧鬼’就皺眉頭,根本不可能買下鬧鬼的園子,何獨你與眾不同?”
“原因很簡單,隻因為便宜。”
“隻為了貪便宜?”元寶有點難以置信。
“不錯。”範啼明一貫好耐性的說明:“同一筆錢拿進城裏隻能買回一間‘小窩’,在這兒卻可買一座大園子,可說十分劃算。我在北方長大,不習慣小小巧巧的房子,再加上我壓根兒不信邪,人家不要的鬼屋反倒使我揀了便宜。”
默嬋為難道:“元寶,他在說什麼?”他說話太快了。
元寶慢慢的重述一次,默嬋有些訝然的看著他。
“你是北方人?”
“本是南方人,在北方長大。”範啼明的驚訝更甚於她。“為什麼我說的你聽不懂,金少爺說的你倒懂?”
“早告訴你我聽不見,”默嬋低著頭,猶豫的坦白相告:“我隻能讀你的唇來猜測你的話意,若是你說話太快,我就沒辦法了。”
範啼明這才明白她前日的異狀都是有原因的,他暗慚自己以為她是頭腦笨,原來……他不禁遺憾:如此美好的女孩竟是耳殘的!
元寶發出正義之聲:“喂,姓範的,我可不許你看輕默嬋。”
“你阻止得了我嗎?”範啼明朝她諷笑:“事實上,我敬重她更甚於你。”
“什麼意思?”元寶嘀咕,難道這範啼明跟張師涯一樣,獨具慧眼?
“沒什麼。”他含糊地回答了一聲,來到默嬋麵前,輕輕抬起她的臉,目光直看進她眼瞳中,慢慢地,咬字十分清晰地說道:“學讀唇語萬分辛苦,你一定吃了不少苦頭,範某心中感佩。我會配合你的,來……”
“做什麼?”默嬋被他突來的“親切”弄慌了手腳。
範啼明的表情有些神秘。“餘寒花自殺的那個房間我刻意保留下來,不曾更動分毫。你想不想去一探究竟?”
元寶嗤之以鼻。“不是說你不信邪嗎?”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範啼明輕輕鬆鬆地推翻前言,自顧轉身引路,那神氣,仿佛習慣了被人追隨,沒有一點猶豫。元寶氣得牙癢癢,她最討厭自以為是的男人,很想扭頭便走,不甩他老兄的大男人姿態,偏偏不爭氣的好奇心又很旺盛,想查出鬧鬼的真相。這時,就看出好朋友的重要性了,默嬋主動拉她跟隨範啼明的腳步,這個台階太好了,元寶輕咳道:“既然你好奇,我陪你隨便參觀一下好了,我自己可是來過兩、三次。”表明她不希罕。
範啼明停步回首。“看不出你見聞廣博,如此,你必然知道,當年拋棄餘寒花,導致她自殺的男人是誰?”
“我當然……不知道。”說也奇怪,怎麼就沒想到去探查那位負心的男人是誰?
默嬋幽幽道:“其實事隔多年,當事人死的死,走的走,就算探查出真相又能如何?我們這些局外人也不過好奇罷了,找出真相又對誰有益?”
元寶反駁道:“追根究底,謀求公理正義,是人類的義務之一。”
默嬋回以敬畏的一瞥,聞所未聞嘛!
範啼明暗自好笑:這小子講起大道理來居然頭頭是道,其實根據她前日“聲討”何道堯的表現,所謂的“公理正義”不過是她用來滿足自己、欺壓別人的絕妙好辭!金元寶,才是那個背棄公理正義的難纏小子。
如果他曉得這小子其實不是小子,心裏會平衡許多,因為,女人總是不理性的時候居多。大多數的男人都這麼想。
“明兄。”何道堯忽然從他們身後冒出來,無聲無息。
“你生肖屬貓嗎?”元寶不滿。“老是突然冒出來嚇人。”
何道堯對這小子愛理不理,哼道:“你自己聽力不好,怪誰,江姑娘沒被嚇到,你這男人反而膽子小。”
默嬋當下白了臉,元寶衝著他冷哼:“作賊的自然來無影去無蹤,所以不是我們聽力不好,是你們眼力太差。”
雌雄莫辨,自然是眼力欠佳。
範啼明簡直拿他們沒奈何,又怕默嬋難堪……奇怪,他幹嘛怕她難堪?基於同情嗎?他拒絕用這類字眼。他無心多想,隻道:“阿堯,金少爺和默嬋姑娘想參觀餘寒花生前住的地方,由我帶路,你負責去招待另一位‘貴客’。”
“也好。”
何道堯心領神會,轉身要走之前朝金元寶看了一眼,微帶諷刺的,也許是魯莽的神氣,眼睛眨了一下,似乎在說:居然有這麼好奇的男人?早知道,就敞開大門,開放予人參觀,兼收門票。
這一看,不免看得太久了一點。
元寶挑釁:“看什麼看?”
何道堯把頭抬得高高的,“是沒什麼好看!”走了。
居然敢說他——她——沒什麼“好看”,尤其在看了她半天之後。
“我敢說他有斷袖之癖!”元寶指控。
開什麼玩笑?範啼明忙撇清,“我保證他沒有。”
“他一直盯著我這美男子不放,就是有毛病。”
“你也太乳臭未幹了一點。”一種輕輕地微笑,嘲諷的或戲弄的,卻隱藏在和藹的笑容之下,朝“自戀美少年”送去。元寶的神經線不若默嬋纖細,分解不出那種複雜的神色,照表麵反駁:“自古分桃斷袖之流均偏愛弱冠美少年,因為好騙嘛。”
“你認為你很好騙嗎?”這句問得又快又冷淡。
“當然不,所以我一看就曉得他有毛病。”元寶得意洋洋。
範啼明沒轍了。“那你以後就自動離他遠一點。”也好讓他耳根子清靜些。
元寶豈肯輕易“成全”他人?門兒都沒有。
“反正我已知道他有毛病,自會提防他,不上他的當,正好拿他來研究、研究,寫一本有關‘斷袖’的書。”不愧是金家的孩子,滿腦子賺錢的絕活。
“請你別再自編自導自演了。”好修養的範啼明也差點翻白眼。
金元寶用同樣奇異的眼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許我應該從你開始研究,因為你和‘何斷袖’同住一個屋簷下,教人不起疑心未免太難,是不是呀?‘範分桃’?”
這是奇恥大辱!
範啼明深吸了口氣。不氣!不氣!和毛頭小子生氣既無益於國家社稷,更提升不了社會善良風氣……範啼明,你是想到哪兒去了?看來,他真是教金元寶氣昏了頭。
還是默嬋姑娘善解人意,用她那種柔和的、安祥的視線輪流巡視兩人,含笑道:“既然範公子家有貴客,元寶,我們下次再來。”
“不,不,”範啼明連忙挽留:“那也不算什麼貴客,由阿堯去招呼即可。”
元寶難得附和道:“對嘛,走這一趟也挺累的,我才不要空手而返。”
默嬋便不再言語,隻要他們別再爭執即可。
範啼明在前引導,繞過茶廳和正廳,往後院的堂樓行去,一路對默嬋小心嗬護,有心介紹風景時必停住腳步,與她四目相對,輕聲慢語:“我盡量保持餘園的原貌,不作多餘的更動,看來還滿自然的。”
“我看是欠缺銀兩吧!”元寶潑人冷水從不費力。“所謂的‘自然’就是不精致,差不多能見人的意思。若是有錢,不信你不將它整治得煥然一新,然後到處炫耀。唉,怪不得我爹信奉‘拜金教派’,自封教主。有了錢,萬事圓嘛!”
“元寶!”默嬋似嗔似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可別成為第二號小教主,要知道‘有錢難買心頭願’。”
“人不為利,誰肯早起?”元寶雖然不似老爹拜金成了一種癮,卻也了解金錢之好用,也從不遮遮掩掩故作清高。“隻有像你這種養在深閨裏的小姐,才食米不能米價。‘人心節節高於天,愈是多錢愈愛錢’,等有一天你有錢了,就曉得愛錢。”
默嬋茫然。“我隻是一名孤女,跟有錢扯不上關係。”
“常言道:田怕秋日早,人怕老來窮。你記得要出嫁時狠狠敲張師涯一筆嫁妝,反正他有的是錢,不敲白不敲。”
“元寶,你……”默嬋聽得目瞪口呆。
“人無橫財不定,馬無野草不肥!你千萬別心慈手軟假客氣,白白便宜了那群花花草草。”元寶繼續給她洗腦。
默嬋開始感到啼笑皆非了。怎麼話題扯到這方麵來?
範啼明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倆,問得極自然:“金少爺的論調太古怪,怎麼默嬋姑娘出嫁要去向張師涯要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