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突然約一名陌生男子來到人煙罕至之地,他會如何看待她?路柳牆花嗎?林翦冰苦惱的思忖著,幾乎教憂愁給擊倒了。

若不是一種墜入深淵的感覺即將吞沒她,使她有一種走到絕境的恐懼,不得不隨手捉住任何一條能夠救援的繩索,打死她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她以為她說不出求人的話,然則,當範啼明瀟灑的身影一出現,問她一句:

“你要我幫忙嗎?”

“是的,求你。”林翦冰戰栗地說,眸子裏充滿淚水,為他的親切。“你一定要救救我!除了你,我真是求救無門了。”

範啼明微微鎖著眉,因為這一切來得突然、莫名。

“你收到我字條,肯走這一趟,足見還願意承認我是你的表妹?”她一方麵渴望有一位表哥能現身來守衛她,一方麵又羞愧地自認太奢求了,畢竟林家虧欠他太多。

“你說我是……”

“是,我猜的。”她幽幽的接口:“我從不相信你死了,雖然當年我年紀太小,不懂事,可是後來我聽寒花姊時常念著:‘他總有一日會回來,奪回屬於他的這一切。’我也就認定你會回來,隻是不知什麼時候。直到你出現在餘園廢墟中,眼裏含著淚,我心裏即有感應,加上你的容貌和我記憶中的寒花姐有幾分相似,我偷偷在心裏盼望真的是你,卻不敢多嘴。後來你買下沒人敢要的餘園。我告訴自己,還會有別人嗎?我又自問,我有什麼顏麵和你相認?我……”

“好了,別再自說自話。”範啼明尖銳的說:“你很容易一廂情願,但這行不通。我來自北方,我叫範啼明。有關於餘園的種種傳說,我事先都打聽過,可是我不在乎。我不富有,又喜歡住大房子,才貪小便宜買下餘園,如果因此使你誤以為我是那位已經消失多年的表兄,可就太糟糕了。”他一雙眼睛不曾流露多餘的感情,平和道:“我為何來赴約?因為我好奇,一位傳說中大膽謀財的狡猾人物的女兒,會有什麼需要求人的?”

她不知所措的呆立著,靜默了一會。

“那麼,我是無望了?”她欲泣還忍,神情悲苦。“我不懂得我爹是如何得到原本不屬於他的財產,我隻知道,他怕繼母,他沒有辦法保護我。”

範啼明不是鐵石心腸,忍不住同情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要把我許配給一個可怕的男人,可是我不要。”

“誰?”

“巫起揚,我家總管的兒子。”她開始啜泣起來。

範啼明馬上了解到其中的內情,不由得可憐起她成了旁人謀財的工具。隻是他不了解,謀財害命之徒的女兒,怎會生成這樣軟弱無用的個性?

“我不要嫁他,我情願去死!”她悲泣她的不幸。

“姑娘,你求錯人了。”他慢條斯理地說:“自上而下婚姻都是由父母作主,你應該私底下求你的父親代你出頭,我一個外人能做什麼?”

她的眼淚更多了,吸著鼻子,哽咽地說:“沒有用的,繼母說的每一件事,我爹無不遵從。”她的頭垂得更低,宛若正遭風霜雪打的一枝梨花。“我家如今是‘女主掌權’,繼母欲招贅巫起揚,也是為了一輩子控製我,等於控製林家的一切。”

“你能看出這點,足見不是笨蛋,難怪你想尋求外援。”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某種深思的意味望著她。“這事,外人絕對插不上手……”

“你可以的。”她急切的說:“隻要你出麵承認你是餘家失蹤十五年的獨生子餘蓮洞,你可以要回所有的產業,一旦林家沒了錢,我成了無足輕重的貧家女,繼母不會再關心我的婚事,問題就解決了。”

範啼明真是被她的異想天開給驚呆了,半晌才爆出一串大笑,搖頭道:

“別說不是餘蓮洞——原來他叫餘蓮洞——即使要我去冒充,證據何在?如何證明我不是貪財冒認之人?一場官司訴訟少說也要拖上幾年,那裏你早已綠葉成蔭子滿枝,今日的煩惱已不存在,想想,又何苦來哉?”

“但是……”

“再說,”他嚴聲道:“範某人並非無恥貪財之輩。”

“我……”林翦冰心情激蕩,雙頰緋紅,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沒那個意思,我隻是太……太……”

“太無助了。”範啼明善解人意的替她接上。

她掩麵痛哭起來。

他無語問天,她的淚水加起來比這個小湖的水還多吧?

這時,第三名闖入者突然出現,正好瞧見這一幕。

“哈哈!”那年輕人笑得不懷好意。“瞧我逮到了什麼?一隻偷吃腥的小老鼠!妙啊,當真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

“你……”林翦冰看到他,可嚇壞了。

範啼明好奇的打量這位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青年。

“借問貴姓大名?”

“少來文謅謅這一套!我叫巫起揚。”青年緊盯著林翦冰不放。“我就奇怪嘛,一個快要和我訂親的女人不乖乖待在閨房裏,卻從後門偷偷溜出來,想幹什麼?原來是跑到這兒私會男人,還真懂得選地方!”他瞧一瞧了無人煙的四周。

“你跟蹤我?”她又怨又怕。

“我是跟蹤你,如何?”巫起揚賤得二五八萬。“我拒絕不了我那個貪財好色的沒腦豬爹,隻好自己想法子,捉住你的小辮子,好回絕這門親事。”

“你……你說什麼?”林翦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要她?

“對,我根本不想要你!”巫起揚哈哈笑道:“難不成你以為我急著和你成親?笑話!我巫起揚再沒誌氣也不可能入贅女方。更何況,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種裝模作樣、沒骨頭的女人!”

林翦冰的臉色煞是慘白,看了範啼明一眼。多麼諷刺!多麼羞恥!人家壓根兒不要她,甚至看不起她,而她,居然費盡心思的求人幫她退親。

可笑不可笑?自以為“奇貨可居”,誰知人家當她是破銅爛鐵。

她瑟縮的打了個寒顫,她的臉漲紅了,淚水重新在她眼眶裏滾動。

“瞧瞧,她又要哭了。”巫起揚撇了撇嘴。

範啼明婉轉而又坦白道:“巫起揚,你說的過分,手段更過分。我真不明白你們,兩個都不願成親,一起向家長反應才是正理,何苦拐彎抹角的使手段?巫起揚你若是個男子漢,不要破壞林姑娘的聲譽,隻為了達到你的目的。”

“怎麼,這小老鼠也會搬救兵?”巫起揚好笑的瞄著瑟縮在一旁的林翦冰。

“真是人不可貌相,不過,你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套吧,掉眼淚啊,哭訴啊,裝可憐……”

她的眼淚終究還是往下滴。她哭喊著:“你住嘴!你住嘴!我討厭你——”哭著跑走了。

沒有人追上去。

範啼明自知沒那個立場。“你不該刻薄對待一個可憐的人。”他責備道。

巫起揚有點狼狽,聳了聳肩。“我隻是不相信——”

“不相信什麼?”

“不可能有任何人會讓自己像她那樣可憐。”

“你不該這麼說。”範啼明莊重地道:“憂慮和坎坷會使一名弱者變成可憐的人,也會使一名強者更加茁壯;差別在於她是前者,你是後者。”

巫起揚訝然地側身看他。

“你這個外地人,似乎不該知道的全都知道。”

“沒這回事,隻怪貴府太出名了。”範啼明含蓄的說道。

巫起揚嘿嘿地笑了。

範啼明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兩人就分道揚鑣了。

兩名女孩從樹叢裏鑽出來。

這下子,連默嬋也失去了偷閑睡午覺的興致。

“你猜,哪一個撒謊?哪一個說真話?”元寶將默嬋讀不到唇語的部分口述給她聽,然後問她:“範啼明果真是失蹤十五年的餘蓮洞?”

默嬋的表情說不上愉快。

“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如果他真是,那麼他買下餘園的目的就不單純了,極可能是踩著‘複仇’的腳步,有計劃的向姓林的討回公道。”元寶扳一下手指,幾乎確定道:“這正好解釋他為何單獨留下餘寒花的小園子不加整理。換了一般正常買主,老早清理得煥然一新,務必不留下絲毫痕跡,否則心裏豈不疙瘩?我真笨!以前怎麼沒想到這點呢?”

默嬋生性含蓄,不像她那麼容易激動。

“這完全是揣測之辭,元寶,事實上,範公子完全否認。”

“說也奇怪,他何必否認?怕打草驚蛇嗎?”

“說來說去,你仍然是相信林翦冰之言。”

“倒也不完全是。不過,她今天可出了大醜,真可憐!”

所有人對林翦冰的印象,都離不開“可憐”兩字。

默嬋的眼睛裏忽然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同情和憂慮,聲音也變得有些傷感:

“這樣子不合理?”

“什麼?”

“我是說林姑娘的處境……”

“是不合理。”元寶急切的說:“林家如今富有了,她應該可以過著稱心滿意的日子,誰曉得繼母進了門——你不知道那女人多厲害,‘把持朝政’,如果這樣形容正確的話,林翦冰不吃癟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