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奉撚著胡子,沉吟一下。“小的也不太清楚,不過倒是認得身邊那位婦人,她來過當鋪好幾回,說是幫她家姑娘典當身邊幾樣東西,不過最後都是滿當(典當期滿)之後無力贖取而不得不轉銷,大當家昨日不是才看中一塊地藏王菩薩像的蘇繡,聽說就是她家姑娘花了半年工夫繡出來的,因為需要用到銀子,不得不把它拿出來典當。

“還記得她說到這兒就掉起眼淚,不停哭訴她家姑娘有多可憐,因為是庶出的女兒,從小就被正室虐待,不給例錢就算了,生病也不能請大夫,能活到今天是老天爺垂憐,不得已隻好把身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典當。”

這番話讓邢阜康想起他昨天見到那塊蘇繡,立刻就決定留下它,因為上頭的地藏王菩薩像不隻繡功細膩逼真,也感受到刺繡者是懷著無比虔敬的誠心才完成的,連自己都受到感動。

“要小的去查嗎?”他主動問道,心想同裏鎮說大不大,隻要知道是姓周的大戶人家,並不難找。

邢阜康不禁怔了怔,在心裏自我解嘲,查到又如何?這輩子根本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更別說納妾,知道那位姑娘是哪戶人家的女兒,又能做什麼呢?

“我隻是隨口問問。”他狀若無事地回道。

“是。”王朝奉在心裏偷笑,想騙過自己這雙老眼,大當家還嫌太嫩了。

想到大當家至今未娶,身邊也沒有一個女人照料,好不容易對個姑娘有意思,他定要想辦法撮合,再說依他監別貨物的老練眼力,那位穿著藕荷色襖裙的女子,不隻外貌,還有從氣勢上來看,絕對是上等貨,能夠與大當家匹配,當下便決定明天一早就出門打聽。

翌日中午

凡是當鋪的外牆皆寫了大大的“當”字,鋪房蓋得堅固高大,牆也特別高,一旦進入店內,什麼也看不到,隻有一整排用石頭組成,又高又寬的大櫃台,冷冰冰的像一堵牆頭,把來當號的人擋在外頭,這間邢家當鋪也不例外。

而當鋪內部則有庫房數間,專門收存各種物品,還要防鼠、防蛀和防潮,因此又稱為“長生庫”,可說是煞費苦心。

“大當家請用茶。”後生(亦即打雜)奉上茶水說道。

邢阜康一麵檢視庫房內的古玩字畫,一麵等待馬車準備妥當,便要離開同裏鎮了。“王朝奉呢?”一早到現在都沒見到人影。

“呃,朝奉說有點急事要……要辦……務必請大當家遲……遲些再走。”竟敢要大當家等人,讓這個負責打雜的學徒說得膽顫心驚,就怕惹他不高興。

急事?王朝奉算是邢家的老夥計,做事向來謹守分寸,既然說是急事,想必不假,邢阜康也就信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說。

這位打雜的後生偷偷籲了口氣,趕緊退出庫房,與一名做小廝打扮、年約二十、長相秀氣的年輕人擦肩而過。

“大當家,馬已經喂好,隨時可以出發。”金柱站在庫房門口,嗓音恭謹宏亮地向裏頭的主子稟報。

邢阜康將字畫收好。“什麼時辰了?”

“就快未時了。”金柱說。

他轉身走出庫房,來到外頭的小廳,在幾旁落坐,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再等一會兒,若是王朝奉還不回來,咱們就走。”

金柱躬了下身。“是。”

話聲方落,就見王朝奉頻頻用袖口擦汗,匆匆忙忙地回來了,見邢阜康還沒離開,慶幸趕上了。“讓大當家久等了。”

“你的急事都辦好了?”邢阜康擱下茶碗問道。

王朝奉幹笑一聲。“辦好了!辦好了!”

“那我該走了……”他作勢起身,卻被王朝奉給攔下來。

“小的去辦的這件急事,跟大當家有關。”要是讓大當家走了,自己豈不就白忙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