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和“嘿嘿”事件過後不幾天,我們的生活又收歸正常。其實,也談不上正常,而是不正常的正常,用老師們的話說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終究是本性難改。吃屎就吃屎吧,餓不死就行。
狗子調皮,喜歡欺負小家夥,當然,欺負也隻是那種開玩笑式的欺負,並不當真。在小學的時候,他自己從來不背書包,總是想各種辦法恩威並施地全部交給低年級的小家夥。到了初中,他把這個習慣一股腦兒地帶過來了。有時,連我們都看不過去,但他樂在其中,把那事兒還當了樂趣,非常的享受那個有人伺候的感覺,誰說都不聽,我行我素。每天放學後,就找同路的老實一點兒的同學,故技重施,發揮他那真狗子見了都煩的強大功力。頭兩個星期,別人受不了他的煩,也不知道底細,就像我們當初不曉得阿凱的深淺一樣,就都老大不願地從了,給他背了。都從了,狗子就樂嗬了,一樂和就又是一路唱一路跳的,神氣得不得了。有時,你真的能從他身上想到某條調皮的半大狗子,有時,你會覺得他還在讀小學。
但終於還是出事兒了。出事了,並不是說有哪個被打了,或者有誰掉河裏了,或者有哪個誰消失了,或者誰談戀愛出簍子了,我們這個出事兒,就是狗子的權威受到了挑戰,連帶我們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受到了挑戰,就少不了一場“戰鬥”。
那天,平常看著最老實的牛娃兒不知是怎麼了,怎麼著就是堅決不給狗子背書包,無論狗子使出什麼手段,不背就是不背,恩威並施福禍並舉都無濟於事,搞得狗子差點兒就沒了脾氣。牛娃兒這個孩子,學習成績比我們還爛,說話也不利索,動作也慢,目光也有點兒呆滯,樣子也呆,看著就是那種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家夥,在班級裏的地位,那叫一個不談,不僅不談,有些同學甚至連老師都對他視而不見。但那天,他特別的強脾氣,也看不清狀況,也沒想著要審時度勢,更沒想到“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古訓,就是死活不從。不僅不從,還拿了狗子的書包亂丟一通,把狗子的書本、作業本、皺了角的連環畫,還有筆盒子撒了一地,菜瓶子也摔破了。
前麵說過,狗子雖然有時也會心軟,但畢竟不是吃素的。狗子本來在開始時看到這個陣勢,也想算了,見好就收,也真的就收了,沒再強求,但沒想到牛娃兒自己跑過來拿了他的書包就這麼亂丟一通,還用腳踩了幾踩。這麼一弄,他火就起來了,衝上去就把牛娃兒撲倒在地,照著臉搞了幾拳頭,又加了幾耳光。我和憨子一看,也實在看不過眼——不管怎麼著,也不至於打這麼老實的孩子,就過去拉了狗子起來,扯開了。牛娃兒吃了虧,就哭了。不僅哭,還真流了淚,還邊哭邊用唱歌的調子抑揚頓挫有高有低地說:“我等會兒去告訴我媽,你們打我,讓她明天收拾你們……”然後就如何如何的要把我們怎麼怎麼辦的搞了一大通。
一聽這話,我們就樂了。狗子嘴巴快,立馬就說開來:“你都幾大了,還告訴你媽,又不怕醜,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還跟你爸媽一起睡啊,是不是還要吃你媽的幾口奶再睡覺啊!啊?哈哈……”狗子這麼一說完,我們就都笑了。我們一笑,牛娃兒就哭得更厲害,眼淚更是啪啪地往下滾,他蹭蹭地就直往家裏趕。
那時,我們打架都不怕有誰告訴家長。真的不怕,為什麼呢?家長來了,就是動手,也不敢打要害更不敢打得怎麼樣,了不起,唬唬我們就走,然後我們隔天再把怎麼被打的都一股腦兒地還是怎麼回去是了。所以,對牛娃兒的話,根本就沒怎麼放心上。
翌日,放學的路上,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中年女人坐在路邊等人。一見這陣勢,我們心裏一咯噔,就大概估計到她就是牛娃兒的媽媽。本來都想撒開腿就跑,但想想,這麼跑也不是辦法,事情總是得了結了結的,既然敢打,為什麼就不敢麵對呢?那時,我們都有點兒那種武俠片子裏的英雄式氣概,也自以為了不起,所以,就都壯著膽子過去了。牛娃兒的媽媽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不胖,典型的農村婦女裝束,皮膚算白,臉上墜著幾顆雀斑,頭發被挽成一個長辮子攏在腦後,手裏提了個裝橘子的塑料袋。我們過去了,就等著,等著看她怎麼個收拾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