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們開口,她先說了:“哦,你們就是牛娃兒的同學,對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她一開口,並不像大多數家長用那種惡狠狠的口氣,而是相當的和氣,和氣得讓我們一時還慌了手腳。這樣一來,我們就更是不曉得她要來什麼套路,心裏就更沒底兒了,就還是呆著,站著,看著。她繼續和氣地說,這次是一一指著我們說:“你是狗子,你是憨子,你是苕,對不對,都是半大樁子的壯小夥兒哦,牛娃兒回家說過,你們都還不錯。”牛娃兒的媽媽,不僅說話和氣,也特別的能給人戴高帽子,而且是不經意間就給我們戴上了。這個帽子一戴,我們心裏甜了不少,更何況,他居然能對著我們叫出我們的雅號,這無形中又讓我們彼此親近了幾分——雅號雖然不太好聽,但就順了,我們自己也就習慣了,也不排斥別人那麼的叫。接著,她彎腰,把塑料袋放地上,從裏麵拿了幾隻橘子,起身利索地給我們一人剝了一個。我們都接了,但不敢吃,怕下了迷魂藥,就還是呆呆地看著。她見我們這個樣子,就又彎腰拿了一個,剝了皮兒,自己先吃起來。
“你們嚐嚐吧,自己樹上的,挺甜。”她邊吃,邊鼓勵我們也吃。
“可是嬸娘,昨天的事情真的是情有可原。”狗子膽子比我們大,就開口了。
“昨天的事情,牛娃兒給我講了。”她拿了橘子在手裏說,“當然,怪就怪他不該拿你的書包亂扔,他不對。”
“嬸娘,這個怪我不該動手,是我不對。”狗子膽子大,被表揚了就開始像特別的明事理,也知道對與不對,也開始吃橘子。見他這樣,我們也不甘落後,掰開就往口裏塞。那時候的我們,嘴巴是挺饞。
“我也不怪你們動手,我知道,牛娃兒他有時有個強脾氣,我知道的,也不是駝了一次兩次的打,都習慣了。”她繼續說,“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們幾個小事情,你們隻聽聽就完了,不打緊。”
“嗯。”我們愣在那裏,吃橘子的口也不動了。
“你們吃,你們邊吃,邊聽我講,可能你們還不知道,牛娃兒這個孩子,與你們有點兒不一樣。”然後,她頓住了,像有點兒說不下去。
……
“我懷她的時候,不清楚亂吃了藥,所以,一生下來就與別的孩子不一樣。走路遲,說話也遲,智力發育也遲,話到現在還說不利索。”
聽到這裏,我們就聽出了個大概,也就再次都停住了吃橘子的嘴巴,又呆在那裏。那時,雖不懂事兒,但又懂點兒事兒,隻怪我們晚熟。
“我沒指望他在學校能學什麼東西,隻指望他能像你們一樣快快樂樂就行了,所以,以後,你們就還是要多照顧照顧他……”說到這裏,她終於就說不下去了,我們就看到大顆大顆的淚,從她眼睛裏滴出來,吧蹋吧蹋的,一顆顆都亮晶晶的非常顯眼……
說實話,第一次見大人這麼流淚,而且是這麼大粒子的淚。那天,我們不知不覺聽著牛娃兒的媽媽說了很多很多話,很多很多樸素但也飽含深意的話,不知不覺天兒就黑了。說實話,那天是我們聽講聽得最認真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