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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蘭七不知道,他也用不著知道。

這一生,他未曾期待過有人能聽懂他的話。

他來,隻是想死在自己最喜歡的人身邊。他想放了小喜,但他不肯走;既然不肯走,那就跟他一起下地獄吧。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禦醫康厚德在他身上下毒已經許久;康厚德死後,那毒便再也壓抑不住,如今終於爆發,要將他燒成枯骨,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從小就因著母妃的刻意用心而浸淫在毒藥當中的他,怎麼會不曉得康厚德對他下毒?他從小即已嚐遍百毒,可惜從來沒有鍛鏈成鋼、百毒不侵這種事情。

他身上累積的毒日日磨損著他的身體,早已經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康厚德處心積慮埋藏的毒反而讓他減輕了被百毒吞噬的痛苦,才知道原來真的能以毒攻毒。

但康厚德死了,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他哪裏不知道後果……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這一生他所有想做的事都已經做了,他恨過的、愛過的,都已如風。

像是休息夠了,蘭七忽然又睜開了眼睛,那狹長的俊眸裏綻放著燦爛而喜悅的光,他放大了音量說:“小喜,蘭歡回來了。他,也離死不遠了。”

朝陽殿,九龍金繡玉屏風威儀不凡地襯在後方,九龍黑檀白玉鎏金椅四平八穩地呈現在眼前。這是天底下最尊貴的椅子,遠遠看著都感覺彷佛有道光打在上頭;明明已是深夜,卻覺得那張椅子光芒萬丈。

白發蒼蒼的老者緩緩踏進殿內,他麵容清奇紅潤,正所謂鶴發童顏便是這副模樣;一雙長眉生得峻峭嶙峋,而那雙炯炯有神的鷹眼寒肅蒼沉,裏頭隱約有著寒星閃爍。

他是宮百齡,南都仙城派的宮主,雖然極少涉足中土,但他的大名卻名聞遐邇,聽說宮百齡無論武功還是術法都已經出神入化、登峰造極。

他既“能把整座南都弄成鬼城數十年,讓整座永京陰風慘慘自然也不是難事。

望著那張象徵天下權位的龍椅,他清臒的臉上總算透出笑意。多少年的盤算,至今終於即將成真,隻差一步,他就完成了大業。

四麵八方的幽魂們無聲無息地現身,毫無意外地全都押著朝廷權貴,那些平素裏權勢滔天的高官貴爵如今落入他們的手裏,個個抖抖瑟瑟、麵無人色,嚇得毫無反手之力。無人想戰,無人想反,朝廷百官竟然沒有任何人反抗,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簡直容易得令人發指。

他緩步慢行,目中無人地走在朝陽殿上,雖然早知道會有一天能走在這裏,倒沒想過這一切能夠如此舒心快意。

多年前那少年步步濺血,踏著屍首出現在他跟前時,他便已經預知了這一刻;那是他此生最大的機運,幾十年來的算計籌謀,終於在那少年投入仙城派的那一刻真正啟動。

“助朕奪回皇位,南都附近三郡便封與仙城派,你們要複國朕便容你們複國。”

傻孩子,還真的以為他會為他作嫁?

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還以為娶了她女兒,成了他宮百齡的女婿,他就能容得了他活,就以為這天下依然是他蘭家的天下,就以為他仙城派要的真就是那什麼“南都濮柳”的名頭。

“複我南都濮柳,還中土為諸子百家、繁花盛開之地”,哈!跟整個天下相比,南都濮柳算是個什麼東西!但這口號真好,不是嗎?多麼的冠冕堂皇,光是聽就覺得熱血沸騰,覺得人生有希望,那小皇帝的確是個有才的。

他在龍椅前站定,蒼老的指節撫摸著龍椅上白玉雕就的龍首,那獰惡的龍雙目圓睜伏在扶手上睥睨天下,龍椅的四角由粗壯的龍龜支撐著,象徵著隻有真命天子才有資格登上龍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