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胡適:大家的先生(1)(1 / 2)

他是太太的客廳裏名氣最大的『腕』,學貫中西、博古通今,曾經影響、教化了無數人。可在這裏,他隻是一個和善而幽默的朋友。

他像個家長,更像一位老師。他力求公道,卻也難免偏頗;他是許多人的諍友,卻也有時寂寞。他自稱『做了過河卒子,隻能拚命向前』,因此從不敢懈怠。

他是胡適,隻此二字,便是中國文化界獨一無二的名片。

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phyllis,我……不能想象,一個人……怎麼會四十……才四十歲就寫自傳……”

客廳裏,漢語還不太靈光的費正清正在努力而吃力地表達自己的觀點。盡管在座的眾人都有英美留學背景,完全可以用英文對話,可他還是想盡可能多講漢語,這樣才能盡快地學好漢語,並融入這個環境裏。

林徽因耐心地聽他講完,既是回答他的問題,又是發表自己的看法:“人都說四十不惑,看來古人誠不欺我。適之這是活明白了,如果不作不述,可就枉為胡先生了。”

胡適卻有些悵然:“徽因,你也知道,我向來是主張我的朋友們寫寫自傳的。任公和宗孟公都曾答允我,寫一個自傳留作紀念。不想天不假年,餘願未遂,唉,不瞞你說,實在是我畢生之憾哪!”

與很多學者不同,胡適一生都在積極地勸說別人寫自傳,包括他本人,也一直致力於這件事情。在他看來,不管大人物還是小人物,都是曆史的一部分,都會因真實的記錄而給曆史留下珍貴的資料。

曆史從來都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它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它常因冷靜而強大,卻從不被遮掩與偽飾所欺騙。而胡適之所以成為“胡適”,或許就是因為他遵從了這種遊戲規則。

我在這十幾年中,因為深深地感覺中國最缺乏傳記的文字,所以到處勸我的老輩朋友寫他們的自傳。不幸得很,這班老輩朋友雖然都答應了,終不肯下筆。最可悲的一個例子是林長民先生,他答應了寫他的五十自述作他五十歲生日的紀念。到了生日那一天,他對我說:“適之,今年實在太忙了,自述寫不成了,明年生日我一定補寫出來。”不幸他慶祝了五十歲的生日之後,不上半年,他就死在郭鬆齡的戰役裏,他那富於浪漫意味的一生就成了一部人間永不能讀的逸書了。

梁啟超先生也曾同樣地允許我。他自信他的體力精力都很強,所以他不肯開始寫他的自傳。誰也不料那樣一位生龍活虎一般的中年作家隻活了五十五歲!雖然他的信劄和詩文留下了眾多的傳記材料,但誰能有他那樣的“筆鋒常帶情感”的健筆來寫他那五十五年至關重要又最有趣味的生活呢!中國近代曆史與中國現代文學就都因此受了一樁無法補救的絕大損失了。

——胡適

話說到這裏,客廳裏頓時沉默了下來。不論是沉穩的梁思成還是活潑的林徽因,在俗世裏具有再多的能量,也不過是一個失去了父親的孩子。無論時間隔得有多久,每每回想起來,也忽視不了那股驟然湧上來的疼痛。

說起來,胡適與梁家的淵源也算久遠了。

在胡適的一生中,梁啟超是他思想上最早、最重要的啟蒙者。早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被梁啟超“迷”住了——盡管他們還素未謀麵。

時間倒退三十年,當時梁思成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林徽因也剛出生不久,他們日後親密的兄長胡適已開始書寫他人生的傳奇。

這個日後影響了一個時代的大家,曾經也隻是個幼年失怙的可憐孩童,承擔著寡母所有的希望。

我母親二十三歲做了寡婦,從此以後,又過了二十三年。這二十三年的生活真是十分苦痛的生活,隻因為還有我這一點骨血,她含辛茹苦,把全副希望寄托在我的渺茫不可知的將來,這一點希望居然使她掙紮著活了二十三年。

——胡適

因為父親的遺言,他才有機會接受了更多的教育,不但念了私塾,還走出家鄉,去接觸另外一個更大、更有吸引力的世界。而他與梁啟超之間的緣分,也是從求學期間一次再尋常不過的考試結下的。

那一年,胡適才十幾歲,隨同想要醫治肺病的三哥來到上海,在梅溪學堂讀書。好像就在一夜之間,這個世界突然變得豐富起來。這個自小被視為神童的孩子,發現有很多事情是他從前不知道的。他覺得新奇而刺激,迫切地想要更接近、更了解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