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錢端升:我要收藏起知識分子的尊嚴(1)(1 / 3)

他是一個需要你靜下心來去了解的政治學者。

在他身上,有中國知識分子最典型的『習氣』,也有時代傳達給他的最自然的反應,還有學者遇上政治時的糾結與苦惱。他有的時候強硬,有的時候天真,也有的時候暴躁。但是,在麵對他們這個群體的良知時,他是有資格平靜的。

在這個客廳裏,他的視線始終高於頭頂那片四方的天空,思考與批判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所以,他不需特立獨行,生命已成華章。

書生請命,無路投纓

那是1934年的春天。

北平城的寒冷還在張揚著最後一點餘威,每一陣風經過,都像席卷了漫天的愁苦似的,明明是萬物複蘇的季節,卻涼得人心裏發慌。

梁家的客廳裏,依舊高朋滿座。隻不過,這一次聊天的話題有點兒沉重。

可在如今這個世道,活著都成了奢侈,還有什麼樣的話題不沉重呢?即便是清雅的詩詞歌賦,也因為國殤而帶上了幾分難言的淒厲。更何況,這個客廳裏的所有人,都做不到“莫談國事”啊!

許是感覺到了氣氛的僵凝,此次話題的焦點人物錢端升吐出一口長氣,暫停了議論與憤懣,笑著問男主人梁思成:“徽因呢?來了這許久,怎麼也不見她?”

梁思成坐在他慣常坐的位子上,朝後努努嘴,含笑道:“家事!我們的大管家脫不開身了。”

眾人不由一陣會心大笑。

其時,我們可愛的主婦林徽因正“困”在一團麻似的家務裏:老母親、年幼的兒女、雜亂的家事、忙碌的工作……讓這個靈秀的女子常常分身乏術。正如林徽因的好友費慰梅所說:“中國的傳統要求她照顧她的媽媽、丈夫和孩子們,監管六七個仆人,還得看清楚外邊來承辦夥食的人和器物,總之,她是被要求擔任法律上家庭經理的角色。這些責任要消耗掉她在家裏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她實際上是這群人的囚犯,他們每件事都要找她作決定。”

在這個家裏,她的活躍與忙碌一樣鮮明。大家信賴她,喜歡她。就像此時此刻,略顯沉重的客廳裏很需要她這個活潑的女主人來緩和一下氣氛。大多數情況下,她深刻的見解、敏捷的才思,總是給人極大的啟發與觸動。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不是要商量著作一個決定,而隻是想對即將到來的事實作一個深入的探討。

說笑了一陣子,錢端升反倒平靜下來了。既然心裏早就有了決定,又何須顧慮太多?古往今來,哪一次請命是順遂的?他們這樣的人,難過的本來就不是後果。對某些人而言,有心請命、無路投纓固然可悲,可更可悲的卻是喪失這個群體該有的良心和使命感!既然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的,那麼有一些委屈和不公也是非遭遇不可的。

他馬上就要成為北方兩大報之一《益世報》的主筆。這,可不是一次普通的聘任。就在前不久,他的前任——南開大學的羅隆基教授被迫去職。至於原因,則非常簡單:羅在《益世報》上用尖銳的文章大罵國民黨的妥協式外交,旗幟鮮明地提出了對日“武力抗戰”的主張,要求無條件停止內戰,並且主張國民黨與共產黨合作,建立超越黨派的國防政府。

國民政府惱羞成怒,警告、拉攏未遂,就索性暗殺。還好羅隆基命大,僥幸逃脫了,但《益世報》卻不得不停止與他的簽約。

前事的餘煙尚未散盡,抗日的訴求也越來越強烈,錢端升在這種情況下走馬上任,其壓力與阻力自是不必多言:《益世報》想要得以保全,就不得觸及政府逆鱗。可若是獻媚流俗、隨政府起舞,就違背了《益世報》的精神,也勢必失去廣大讀者的心。最重要的是,為苟安而折腰,實在有虧氣節,必為人所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