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費正清:你們,是我在中國最好的朋友(2)(1 / 2)

我夢裏永遠有一個中國

“你們也知道陳媽心善,一看那房頂破成那樣,難過得都快哭了,火燒眉毛一樣跑來找我。哦,火燒眉毛,不是說真的燒了眉毛,是形容事情非常緊急。”說到這裏,考慮到聽眾的中文理解能力,林徽因停下來解釋了一下,並且還用英文進行了同步翻譯,以便讓兩位外國朋友能準確、清楚地明白。

費正清反複默念了幾遍,感覺自己已經記住了,便示意林徽因說:“明白了,繼續。”

“我趕緊放下手上的事情跑過去看。哎呀,還真是,破的洞有這麼大。”她拿手比畫了一下,“破成這樣可怎麼住人?我也難過得不得了。你們是沒見到,那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住在那樣的房子裏,凍得直發抖。太可憐了!”

“他們很窮嗎?”費正清也聽得動了惻隱之心,麵帶不忍之色。

“是呀!是很窮,窮得連房頂都修不起了。房東又不肯給修,他們就隻能忍著。我就想啊,這不行,這事我得管。我就去找房東商量。房東一聽,也不高興了。他說,”林徽因清了清嗓子,努力學房東當時的表情和語氣,“‘太太,您也體諒體諒我。這家人從祖上起,就一直租我們家的房子,從乾隆年間算起,到現在都好幾百年了。房租一直是五十個銅板,幾百年都沒漲啊!太太,您給評評理,這是哪門子的律法?我這不等於讓他白住嗎?您看看,我這一大家子人,也得吃飯不是?我倒是想給他修。您也知道如今這物價,我給他修了房子,我們全家得好幾天吃不飽飯。’”

梁思成看她學得惟妙惟肖,被逗得哈哈大笑:“虧你當時在跟人家談判!連小動作都給抓住了,你呀你……”

金嶽霖慢吞吞地插了一句:“就是聲音不大像。”

這一點確實沒辦法。房東那嗓門、那音調,可絕不是林徽因這種南方女子能學出來的。

費正清和費慰梅聽故事的癮上來了,催著她往下講:“然後呢?”

林徽因聳聳肩:“然後,他就把房頂給修了呀!”

費慰梅朝她豎起大拇指,讚歎地說:“Phyllis,你真厲害!”

梁思成忍不住又大笑起來:“慰梅,她話還沒說完呢,你讓她接著說。”

“是嗎?還有什麼?”

林徽因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慢條斯理地說:“修房子的錢是我出的。”

“哈哈……”

滿桌子的聽眾都笑了。

“虧你想得出來!”

“早知道這樣,你去找他理論什麼?直接掏錢修了就是了。”

林徽因故意一本正經地說:“那不行!這是兩碼事。我要讓他明白,他身為一個房東,有義務讓他的房客住得舒服。他可以沒有錢,但不能沒有責任心。有心有力那是最好,如果‘無力’,至少也要‘有心’,不能既無力又無心。”

費正清頓時就“暈”了,讓這“有心”“無心”給繞得頭都大了:“Phyllis,人怎麼會‘無心’?你說的是良心嗎?是說這個人沒有良心,是不對的嗎?”

“有一點點對。”林徽因一邊笑一邊給他解釋,用最簡單的漢語加上英語,總算讓他弄明白了。

“漢語真是……”費正清憋了半天之後,終於把話說完整了,“博大精深。梁上次教我的。”

“對對對!這個成語用得很對!”

跟梁思成和林徽因在一起的日子,費正清總是過得很愉快。他對中國的困惑,他新冒出來的想法,總是能從他們那裏得到答案或提示。他和費慰梅太喜歡這兩個朋友了,以至於偶爾分開,也會覺得不舍。

“思成、徽因,我們要去度假了,你們一定要去看我們。”

到了1934年,費正清的漢語已經講得不錯了。他要跟費慰梅去山西消夏,這次來梁家,一是告別,二是邀請他們有空過去探望。

“好啊,我們正好要去那裏考察呢。”梁思成痛快地答應了。

那是費正清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梁林夫婦進行建築考察工作。說實話,他是很震撼的。原來這兩個朋友在談笑風生之外,還有這樣嚴謹、細致、不怕吃苦的一麵。相比較而言,他的學術研究就顯得太輕鬆寫意了。

哦,他是何等幸運,結交了兩個這麼可愛、可敬的朋友。

梁思成和林徽因都是南方人,身形嬌小清瘦,一看就是典型的文弱書生。而且,因為出身大家,自小沒吃過什麼苦,及至年長,更是在父輩的蔭庇下近乎暢行無阻。沒想到,他們竟很能吃苦。這一點,讓費正清既驚訝又佩服。

梁思成青年時期曾經遭遇過一起車禍,這讓他的一條腿比另一條腿短了一截。長年累月下來,讓他的脊椎也不堪重負,出了問題。於是,他不得不“穿上”一件鋼絲背心,用以支撐他的脊椎。就是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下,梁思成依然不間斷地“飛簷走壁”,在高高的房頂上與椽架上測繪、計量,像是完全感覺不到身體的負擔。